■ 我的时代广场
㈠、
我所生活的这个年代
到处是传说和比喻，但是今天
我更像一粒石头，夹杂在广场的某个缝隙里
我等待那随身携带火种的人
等待它所划开的恐惧或新生
鸽子成群结队。它们是如此洁白
就像铺设在夜晚里的梦幻
到了白昼，它们一点点升高
没有人触摸，它们就围拢成一片片薄刃
天空就在我的头顶
今天，我渴望投入它的怀抱
哪怕仅占据一瞬
哪怕我的周身都是流浪的异乡人
哪怕他们空荡荡的身体里只能摆下一只陶罐
盛几滴露珠和过期的食粮
㈡、
我们曾经相遇，如同逐渐靠拢的旁观者
我们手拉手寻找大地的灵魂
而在时代广场，我们一眼就辨出彼此身上多余的
昏暗的斑点。雕像矗立高处，孩童们露出
笑脸。只剩那高高悬挂的敬仰了
一个到处与时代接连的空白
我们深知时代广场的美丽
我们在它周围四处摸索，积蓄了力量
像那突然被放逐的光
上上下下，只有一处极小的空间
容纳它；倘若允许它被放大，被叠加
又将有谁会保持沉默
带着某个节日应有的旗帜和荣耀
去迎接它那曾经撞得粉碎的
灵魂：那白得灿然的色彩、线条和宁静
㈢、
慕名而来的观瞻者有时也突发奇想
他要偷走广场上空的一朵白云，即便不是
最白的一朵；他要等待喷泉
跳出时代的掌心，往低处，更低处
为他擦拭那过惯了的穷日子
为此，他露出肌肉和岁月留下的疤痕
它们看上去像不同的堡垒
那是生活的堡垒，一块一块的
坚硬的，柔软的，膨胀的，断裂的
光亮在那儿闪烁，恰似白昼的猫头鹰
飞戈在多棱的肋骨中间
时代打了个盹，在石头里静静燃烧
㈣、
于是，一小块石头得到铭记
它轻便又粗糙
既可以打造出巍峨的时代广场
也可以留在人心，成为那搬也搬不动的疼痛
于是，人群路过那儿
脚步放得很轻很轻
我经常会看到那把锤子：敲呀，敲呀
从女人的脚踝到男人的肩膀
一些东西被震碎，被卸了下来
它们落在某段文字里，或者
直接成为腐烂的记忆
可是，这些宽敞而宏大的建筑
要比春天和水晶罐里的干燥花活得更为
长久，它们一动不动
经年累月，只等那威严时刻的到来
㈤、
在这片时刻接受挤压与扩张的土地上
我时常莫名地想起某个英雄或某个傻子的片段
那挺直的腰杆或扭曲的面部表情
他们在我们的生活里躲得越来越深了
留给我们的也仅是一两句话
或者，尚未被确定的三五场历险
或者，还有这样的可能
那仅存下来的先被遮蔽，而后成为历史的重负
一个对活着的存在的负重和抗争
在那里，我们不断地穿越白昼与黑夜
不断地袒露自己，迎着
那在阴影里等待报复的敌人
如今，我把这些都看作容易被人遗忘的
虚有的幻影，它们成为建筑的一部分
开始时是道具，而后被称为例证
最后，它们集体出场或退席
宛若堆积在绝望长河中的
缥缈的沙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