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请接受我曾打开过的这个早晨
鸟儿起得早。它们躲在枝杈间盘算
哪一块黑暗是被我掂量过的
哪一抹呼吸,源于自然
在这充满幻影的世界,它们心生胆怯
请接受我曾打开过的这个早晨
那些走失的云朵现在住进了
陌生人的家:桌椅在晃动,神龛上安置着
虚拟的天空——而风在屋外,轻手轻脚
路过那儿的人多半害怕幻觉
鸟儿要找亲戚,三公里外就睁开了眼睛
我平生只想遇上一回,哪怕屋脊
漏雨,瓦下盖着陈年的余霜
请接受我曾打开过的这个早晨
河水逆流,而走丢的光从那儿返回原路
它有植物的根、海水的蓝及婴儿的
脚丫,它蹲下身子才露出腰间的黑暗
鸟儿围着这样的场景打转
它们不愿离开,即便只有短暂的一瞬
即便我把自己打开,像一扇门扉
即便里面住着大地,守着孤单的云
请接受我曾打开过的这个早晨
不论残缺还是完整,请接受它的气度
还有那该死的被捆绑的生活
如果不是因为飞翔,那又何怕新生
2009.4.25
■ 孕妇十四行
孕妇在小区里散步。每一个
迎面而来的人,看上去都像孩子
孕妇故意放慢步伐
她在等待某段得意的人生
孕妇的身子日益膨胀,感觉像一场魔术
她不需要表演、伎俩和策略
只恳求上苍,赐予尊贵的骨肉
孕妇的一天等同于三个人的份量
它们曾被挪用,不留下痕迹
孕妇不想说出这其间的
秘密,那是血脉,类似于身体里的祖国
孕妇没有多余的道具,仅有土壤
她怜爱种子埋下的疆域
不见边界,只等相亲相爱的人
2009.4.4
■ 火柴盒与公交车
那么多火柴挤在一起
黑暗少了一点,他们当中有人要离开
离开小小的屋子,到更远的地方
没有人会摸到他的身子
他在等待同伴,等那温暖的灰烬
他的身子没有疤痕
只有疼痛的光,爱的印记
多年以后,公交车上的我总心不在焉
有人要拉我的手,有人拽我的包
他们不是同一个人,却长着相似的脸
2009.4.19
■ 江滨以南
洪水过后,小飞虫露出苦涩的脸庞
它们生在江滨以北现在到了江滨以南
灰溜溜的世界偶尔闪过惊雷
江水升高一尺,带着恐惧而歌唱
黑夜来临之前,我的亲人独自出门
他要劝说树木奔跑,要那群山弯腰
小飞虫飞过一扇窗,又一扇窗
它看见乌鸦的内脏,也看见婴儿的脚丫
洪水过后,我的亲人偷偷长出了翅膀
他从人间来到天上,不曾带走生前的床榻
他睡在最低最低的云朵里
有时在江滨以北,有时在江滨以南
小飞虫和他相遇,他有自己的宫殿
小飞虫与之离别,他急得死去活来
2009.4.22
■ 再次来到屠宰场
我们都害怕死亡,牲畜也是
每一个凝结的日子都可以看到黑暗中的血块
历史对它们来说仅是斑驳的堆积物
皮肤和毛发被扯了出来
我们就很难分辨,谁是谁的骨肉
在屠宰场,在尖刀与云朵之间
在大头苍蝇与裸尸之间
我们看见神灵日夜寻找那安宁的墓地
世界由此小了很多,快容不下
它自己的光和那黑暗中翻涌着的疼痛
我们所拥有着的丑陋的躯体
原本就孤单,它不会被替代也从不曾抹去
它自己的色彩。可是它会逐日衰老
枯竭——像一盏油灯
除非你把夜晚从大地搬离指尖
牲畜们不会想到这些
它们曾经发誓:要像人类那样互敬互爱
我们总以为那是假象,即便
它们借用我们的天空、屋檐和脚步
即便它们死了依旧躲在我们背后
神灵说“请解除你们的衣物
敞开身体里的道路,哪怕用尽此生”
就当我们是一粒沙、一朵花、一道光
就当我们是那被要求闪现的唯一
一次属于它们的黎明
2009.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