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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脊下的道路(组诗)

发布: 2009-8-28 12:26 | 作者: 俞昌雄





请接受我曾打开过的这个早晨


鸟儿起得早。它们躲在枝杈间盘算
哪一块黑暗是被我掂量过的
哪一抹呼吸,源于自然
在这充满幻影的世界,它们心生胆怯

请接受我曾打开过的这个早晨
那些走失的云朵现在住进了
陌生人的家:桌椅在晃动,神龛上安置着
虚拟的天空——而风在屋外,轻手轻脚

路过那儿的人多半害怕幻觉
鸟儿要找亲戚,三公里外就睁开了眼睛
我平生只想遇上一回,哪怕屋脊
漏雨,瓦下盖着陈年的余霜

请接受我曾打开过的这个早晨
河水逆流,而走丢的光从那儿返回原路
它有植物的根、海水的蓝及婴儿的
脚丫,它蹲下身子才露出腰间的黑暗

鸟儿围着这样的场景打转
它们不愿离开,即便只有短暂的一瞬
即便我把自己打开,像一扇门扉
即便里面住着大地,守着孤单的云

请接受我曾打开过的这个早晨
不论残缺还是完整,请接受它的气度
还有那该死的被捆绑的生活
如果不是因为飞翔,那又何怕新生

2009.4.25


孕妇十四行


孕妇在小区里散步。每一个
迎面而来的人,看上去都像孩子
孕妇故意放慢步伐
她在等待某段得意的人生

孕妇的身子日益膨胀,感觉像一场魔术
她不需要表演、伎俩和策略
只恳求上苍,赐予尊贵的骨肉

孕妇的一天等同于三个人的份量
它们曾被挪用,不留下痕迹
孕妇不想说出这其间的
秘密,那是血脉,类似于身体里的祖国

孕妇没有多余的道具,仅有土壤
她怜爱种子埋下的疆域
不见边界,只等相亲相爱的人

2009.4.4


火柴盒与公交车


那么多火柴挤在一起
黑暗少了一点,他们当中有人要离开
离开小小的屋子,到更远的地方
没有人会摸到他的身子
他在等待同伴,等那温暖的灰烬
他的身子没有疤痕
只有疼痛的光,爱的印记

多年以后,公交车上的我总心不在焉
有人要拉我的手,有人拽我的包
他们不是同一个人,却长着相似的脸

2009.4.19


江滨以南


洪水过后,小飞虫露出苦涩的脸庞
它们生在江滨以北现在到了江滨以南

灰溜溜的世界偶尔闪过惊雷
江水升高一尺,带着恐惧而歌唱

黑夜来临之前,我的亲人独自出门
他要劝说树木奔跑,要那群山弯腰

小飞虫飞过一扇窗,又一扇窗
它看见乌鸦的内脏,也看见婴儿的脚丫

洪水过后,我的亲人偷偷长出了翅膀
他从人间来到天上,不曾带走生前的床榻

他睡在最低最低的云朵里
有时在江滨以北,有时在江滨以南

小飞虫和他相遇,他有自己的宫殿
小飞虫与之离别,他急得死去活来

2009.4.22


再次来到屠宰场


我们都害怕死亡,牲畜也是
每一个凝结的日子都可以看到黑暗中的血块
历史对它们来说仅是斑驳的堆积物
皮肤和毛发被扯了出来
我们就很难分辨,谁是谁的骨肉

在屠宰场,在尖刀与云朵之间
在大头苍蝇与裸尸之间
我们看见神灵日夜寻找那安宁的墓地
世界由此小了很多,快容不下
它自己的光和那黑暗中翻涌着的疼痛

我们所拥有着的丑陋的躯体
原本就孤单,它不会被替代也从不曾抹去
它自己的色彩。可是它会逐日衰老
枯竭——像一盏油灯
除非你把夜晚从大地搬离指尖

牲畜们不会想到这些
它们曾经发誓:要像人类那样互敬互爱
我们总以为那是假象,即便
它们借用我们的天空、屋檐和脚步
即便它们死了依旧躲在我们背后

神灵说“请解除你们的衣物
敞开身体里的道路,哪怕用尽此生”
就当我们是一粒沙、一朵花、一道光
就当我们是那被要求闪现的唯一
一次属于它们的黎明

2009.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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