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 | 下一篇

生活比小说更残酷也更温暖

发布: 2011-5-05 20:49 | 作者: 张楚




      对话者简介: 
        张楚:1974年生,男,现供职于河北省唐山滦南县国税局。
        张昭兵:男,山东微山人。复旦大学中文系现当代文学专业博士,研究方向为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及当代文学批评。曾担任《芳草》文学杂志(网络版)“现场评刊”评论员,《山花》杂志“全国大学生原创小说展”栏目专评,主持过《延河文学月刊》的“博士论坛”,参与创办并主持《青春》杂志的“青春热评”栏目,龙源期刊网“名家名作”栏目的签约作家。已做过多位当代著名作家的访谈,发表文学评论及研究论文近二十万字。 
        张昭兵:“唐山大地震”作为一次地质事件已是历史,但作为一次精神事件,却依然空气般弥漫在当地的现实生活中,氤氲在几代人的心灵世界里。作为唐山人,作为作家,这次大地震对你的影响应该是多方面、多层面的吧,请具体谈一谈好吗? 
        张楚:唐山大地震时,我刚刚两周岁。我父亲当时在外地当兵,据我母亲说,她是抱着我从窗户里跳出来的,这对当时的她应该是件不太容易的事,因为半个月后,我弟弟就出生了。我们家的房子没塌,但没人敢住,全住在简易棚里。我还记得简易棚里的床太短,晚上大雨,晨起时我母亲的腿浮肿得非常严重。马格利特在《记忆的伦理》中说,一个社会中记得某件事情的人数超过了一个门槛限度就可以称作为共同记忆。对亲历过灾难的唐山人来讲,那次死了24万人的“共同记忆”已经用刀刻在心里,他们懂得感恩,所以汶川地震时,唐山人光捐款就4.2亿,那确实是种骨子里对亲人的疼爱与怜惜。而就我的“个人记忆”而言,那年的地震就是一个依稀的梦魇,不太真切,但委实存在。我在小说《刹那记》里曾经写道,“整座城市死了二十四万人,据说当时天崩地裂鬼哭狼嚎。有时候樱桃会胡乱地想,这座城市是个栖息着诸多幽灵的城市,那些魂灵并未抛弃苟活下来的亲人,他们在黑夜里孑孓徘徊,在风里睡眠在麦田里散步,同时嘴唇里发出虚无的、忧伤的叹息。”我写这些字时,内心里是茫然的。 
        张昭兵:你有一个中篇小说名字叫《疼》,“疼”似乎是你大部分作品共同的主题,它的含义大概有两个,一是“疼痛”,二是“疼爱”,也就是说一半是伤害,一半是抚慰。请问这样的写作倾向与你本人的成长经历有关吗? 
        张楚:小时候经常随父亲跑东跑西,在山西大同时我们家住山沟,没有小学三年级,他就把我寄养到城里的老乡家,住了半年就得了过敏性紫癜,搬进了医院。我觉得医院对孩子来说就是一个非常丑陋的仙境:有人很快出去,有人再也没有出去。当你在里面吃喝拉撒睡、打针输液做化验,翌日醒来仍然安然无恙,你就会觉察到异样的甜美和忧伤。那段经历让我体验到生命黑暗的一面,也让我体验到生命明亮的一面,黑暗与明亮总是纠缠不休,伤害与抚慰也总是息息相关。我的很多小说里,好像也总有这样的气息。 
        张昭兵:税务官张楚与小说家张楚之间是什么关系呢? 
        张楚:公务员张楚是我的物质生活,小说家张楚是我的精神生活。税务官张楚在同事眼里粗俗、世俗,小说家张楚在朋友眼里真心、真性情。不管怎样,他们都是我自己。 
        张昭兵:为什么会走上写作之路?是因为儿时的梦想,现实中的某些诱因,还是因为自己天生就是个作家?你认为成就一个作家的主要因素有哪些?
张楚:我上小学时特别喜欢武术,迷恋《射雕英雄传》。在大同时我曾央求父亲送我去武术学校,但被他严词拒绝了。还喜欢看小人书。喜欢小人书也跟武术有关,从摆摊的那里看完了《萍踪侠影》、《七剑下天山》和《飞狐外传》,5分钱一本。当时对写作文还是很惧怕的。有次刚学完《鲁迅踢“鬼”的故事》,老师让写篇破除封建迷信的作文,不会写,我妈就给我编了个故事,说跟弟弟去看电影,走山路的时候发现了一堆黑影,以为是鬼,恰巧部队的叔叔来了,用手电筒一照,原来是几头从猪圈里跑出来的猪。作文被老师表扬了,自己也有了信心,觉得不再怕写东西。上初中的时候老幻想能当作家,还给自己起了很多笔名。其实在写作上我是个极度不自信的人,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鼓励自己说:你还是有点天赋的,除了写,你还能把什么事做得更出色些呢? 
        在我看来,敏感、自卑、善良、睚眦、骄傲,都可能是成就一个作家的因素。 
        张昭兵:《多米诺男孩》的语言比较诗化,结构有点散文化,整篇小说像一首青春咏叹调。小说发表在《大家》2008年第2期上,但是我注意到小说1998年秋就已完成,为何时隔十年之久才拿出来发表呢?另外,这篇小说独特的艺术风格,与你目前对小说的理解相吻合吗?田耳有一个比较有意思的说法——小说的思维,你认为小说需要怎样的思维呢? 
        张楚:其实当初写这篇小说完全是因为太喜欢《多米诺女孩》了,小说本来有个前言,就是“献给作家李冯”。写这篇小说时我在镇上的税务所上班,天天捧着李冯的《中国故事》看,有点心不在焉,有点无所事事,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这是篇只有我在二十三四岁才能写出的故事,里面有对性的幻想,尽管这幻想有点抑郁,有点洁癖;里面也有对理想幻灭后的失望,因为我仿佛已经置身于烟尘滚滚、鸡毛蒜皮的世俗生活中。小说写完后就不知道丢到什么地方,若干年后找出来,觉得还不错,主要是怀念里面的那种有点甜又有点腐烂的青春气味吧?后来给了朋友郑小驴,不到两个月就发了。那是我在双月刊上发得最快的一个中篇。不过好像还给他们造了点麻烦,有人去宣传部门告状,说是黄色小说。尽管事情后来平息了,但我对某些国人在性上的敏感与龌龊还是耿耿于怀。在我看来,这是篇非常干净美好的小说。我现在再也不会那样写小说了,也许是年龄的关系,我已经厌倦了在小说里耍花腔。小说需要技巧,但技巧不是小说最核心的部分。田耳关于“小说的思维”的说法很好。在我看来,小说的思维其实就是一块判断好作家和庸俗作家的试金石。 

31/3123>

发表评论

seccode



View My Sta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