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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比小说更残酷也更温暖

发布: 2011-5-05 20:49 | 作者: 张楚




        我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写“天狗”的故事。写得时候有些心虚,毕竟对他的生活了解不多,于是不得不投机取巧,加了一条副线,那就是“我”和“我老婆”的故事。两条线交织在一起,写起来就顺手许多。我没有见过“天狗”,只是和他聊过天,但我对他说话的方式非常熟悉。那年冬天,美容院打烊后他会经常给我打电话。他说他以前做过电台DJ,还为一种男士香水拍过广告,当然,在广告里他不是主角,他只是扮演香水购买者,而且只有一个侧脸镜头。他还学过柔道,到底是几段我已忘却。他还为青岛晚报拉过广告,不过由于费用低廉只好收手。他还擅长哪些技艺?他强调说,他会做鲁菜、会唱美声、会针灸、会拍DV电影,还养过一条狼……总之他的生活丰富多彩。有时他的话又离谱,让我不得不怀疑事情真实性,比如说,他的同学在新西兰想家了,他母亲便派了一架私人飞机把他接回来……写作的时候,我耳边一直回响着“天狗”的声音,也许他的声音让我印象格外深刻。小说写到中间部分,便堵塞了,我该怎么样安排人物的结局呢?后来有天喝了酒,喝了酒我会无端伤感,于是我便让小说里的“颜路”死了,还让他当了把凶手。说实在的,我觉得挺对不起“天狗”的。 

        小说写完后,给了几家杂志,但因题材缘故,一直在手里压了五年。后来连内容也淡忘了。等拿出来读,竟有些陌生。也许以后我不会写这类题材的小说了。在我看来,“同志”跟“非同志”除了恋爱的对象不同,在爱情中表现出来的嫉妒、宽容、残忍和惩罚欲并不二致。应该是这样子吧。 
         
        张昭兵:你把很多小说献给了孩子和女人,孩子多半病态或早夭(如《U型公路》、《安葬蔷薇》、《樱桃记》、《献给安达的吻》),女人多半外表偏执而内心柔弱(如《草莓冰山》、《长发》、《穿睡衣跑步的女人》、《惘事记》等等)。请问这种“弱者情结”何以会在长相帅气英俊的作家张楚心中总也挥之不去呢? 

        张楚:我的朋友曹寇曾经说:他很佩服那些能书写一个女人命运的男性作家。《包法利夫人》写女人;《红楼梦》里的贾宝玉完全是个情绪线索,串接的是十二钗;沈从文的几个代表作,《萧萧》、《边城》和《丈夫》也无不是写女人;汪曾祺《大淖记事》里那个姑娘给十一子灌尿治病时,先自己尝了一口,委实让人动容。兴许,男人不具备怜香惜玉之情大致是当不了好作家的? 

        我想,男人如果能像苏童、毕飞宇那样把女人写活,是不是一件值得格外骄傲的事? 
         
        张昭兵:你很会给小说取名字,每篇小说的名字都很有味道,我想知道你是先取好名字再写呢,还是写完再取名字,还是写着写着就有了名字? 

        张楚:一般情况下都是先起好题目再开始写作。也有想不出名字先写的,比如《疼》和《细嗓门》。 
         
        张昭兵:我注意到你的语言叙述渐趋成熟、老道而有力,你喜欢自己现在的语言吗,在语言上你有怎样自觉的追求呢? 

        张楚:年轻的时候激情澎湃,喜欢用欧化的复句,后来老了,就喜欢用短句。写《刹那记》的时候,我老在读《宋词三百首》,我觉得那些词人太牛了,景色描写真是让人叹为观止满嘴生香。另外,我觉得一个作家的语言风格最好不要去刻意追求,他的生活会把他锤炼成一个用某种方式说话的人。 
         
        张昭兵:你小说中的很多细节描写镜头感很强,是否受了电影的影响呢?你认为小说与电影的相通之处在哪里,他们各自的独特性又是什么? 

        张楚:上大学时,除了读小说就是泡东北财经大学的“镭射电影厅”。1994到1997那几年,我几乎每周都看三场电影,而且都是最新的片子,比如《肖申克的救赎》、《情欲空间》、《人生交叉点》、《野兰花》、《美国往事》、《黑色小说》、《十三猴子》、《费城故事》什么的。尤其是《美国往事》,我看了有四五遍。我觉得我的小说注重细节,可能与电影有关。电影的特写镜头不就是小说里的细节描写吗?在我看来,一部电影只要有五个美好的镜头,就是一部好电影,一篇小说如果有两个动人的细节,那么它就是一篇好小说。 

        很多好电影都是根据好小说改编来的,比如《肖申克的救赎》、《现代启示录》,比如《霸王别姬》、《活着》。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前几天读的一篇文章说得非常好,中国第6代导演们试图超越电影艺术与文学样式和审美风格的同构历史,突破第四第五代导演的文学情结,并由此建立电影发展屏障。80年代文学和电影所共同塑造的历史隐喻式的中国镜像场景:庭院、姬妾、黄土、霸王、土匪、红灯和红辣椒不见了,基于青春往事中的琐屑欲望和平静生命中的迷惘与寻找,成了他们挥之不去的情结。女杀人犯(《过年回家》)、精神病人(《悬崖》)、吸毒的演员(《昨天》)、人生游离的同性恋(《东宫西宫》)、非常态的行为艺术家(《极度寒冷》)、无限寂寞的小偷(《小武》),构成了中国电影对现实和人性思考并呈现的全新谱系。独立制作的低成本艺术电影,如英国丹尼?博伊尔《猜火车》、丹麦的“道格玛电影小组”的《黑暗中的舞者》所创立的纯粹个人电影的新范式,影响了新一代电影人的创作观念。虽然他们离文学作品越来越远,但是他们的电影跟好小说一样,离人性越来越近。 
         
        张昭兵:到目前为止,你对自己的作品比较满意的有哪些,有没有一气呵成的小说,有没有山重水复疑无路的苦闷,有没有“吟妥一个字,拈断数根须”的艰难?有没有遇到过写作的瓶颈,你是怎样克服的?写作对你来讲最大的困难是什么,最大的乐趣又是什么? 

        张楚:写《细嗓门》时特别憋闷,写《刹那记》时特别顺。写不下去的时候,通常找哥们喝酒,要么读读书,给作家朋友打电话发发牢骚。遇到的最大困难就是写作过程中怀疑自己的写作是否有意义,最大的快乐就是一篇小说结束后,觉得写作还是有意义的。 
         
        张昭兵:在你的阅读体验中,有没有让你百读不厌的作品,有没有让你拍案叫绝的作品,有没有让你百思不得其解的作品?除了阅读文学作品之外,对你的写作有影响的还有哪些方面的书? 

        张楚: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每年都要读。卡佛的《大教堂》让我惊艳。网络流行小说(穿越的、盗墓的、同人的)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生活远比小说更残酷,也远比小说更温暖。最好的一本书非它莫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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