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彰化大戲院

发布: 2014-11-27 16:18 | 作者: 顔忠賢



        多年後,當我重新看到了這部《異形》前傳的電影《普羅米修斯》,我始終覺得這是個多年未想過的妄念,是個太可悲又可怕的預言,也更是個不該被提起的惡兆。或許,我的想念,是太久沒出現的《異形》的前傳加後傳,這老導演老了,但是,我太喜歡這部片子了,我想起當年我在彰化大戲院看到的那種餘緒,不只像某種老情人的念念不忘,更像一種不慎挖了祖墳破了風水的不勝恐慌。
        一如在一個陌生的旅行中太早的早上醒來,天色亮了,也沒雨了,更不一樣的是隱隱然地沒聲音,出奇的死寂。我沒那麼想睡了,但也沒那麼想醒。過了一晚的忐忑不安,過了一天的滂沱大雨,好像歇斯底里已然歇息了。雖然在遙遠旅行中的我的腦袋卻因為運轉太凶而正爆缸冒煙中,但仍然還是感覺得到些許片刻的寧靜。一如死前還是放不太下心中的怨念,使得生前太清晰的某些畫面,厚厚的一團,籠罩在乎的庸庸碌碌,出手而失手,那麼多的狀況失控仍然糾纏……
        看《普羅米修斯》一如看《異形》的每一集的那種好像看了同一部電影,其中的陰謀般的隱喻終於變得不隱了。因為裡頭的神沒有回答人的問題,造物主對祂造成的生命完全不在乎,甚至起殺心,祂那麼龐大又那麼殘忍。因此,故事裡奇怪的反而是那種對人類起源的更神祕感的崇高或敬意,那老是一種無法解釋或過度解釋的徬徨。
        神諭在種種角色的進入過程中悲慘地或反諷地揭露,想要找尋古文明奧祕的考古學家,想要不死的公司的最高首腦,想要完成拯救太空船或拯救地球任務的船長和女指揮官,想要解釋並操縱所有人類最繁複可能生命維度的太狡獪的人造人……的各懷鬼胎,使得整個探險的源頭和終端,更是混亂,都不免太過玄奧而費解,而且太困難重重又飽受詛咒般地不可能,像是最惡毒的希臘神話的天譴殘虐下場的令人不忍,或就是一個被著床被附體的生下外星怪物的不孕女人的令人恐慌。
        或許,也因為後來這三十年來有太多電影抄襲到太多《異形》的影子,太多科幻片,災難片,恐怖片,種種外星的怪物,寄生蟲的寄生與附身,嘔心瀝血地嘔吐,不明生命體變成蛹生的妖獸,虐殺幼蟲從腹部的肉身爆出母體。陰謀的陰暗源於人的或公司的更陰險,災難捲入了更晃蕩的恍神。
        像某種童年記憶,小時候已然記不起來的創傷,只有在某些時刻光景或氣味的太過撩人或太過駭人當下,才會想起來但又還是仍也想不清楚的什麼……那般的難以入睡的枕形殘痕,想不起來的噩夢尾端的畫面抽格,閃現的閃爍其詞的說夢話的支撐不出來的語句。我喜歡的惡習的最深底層,我始終不願承認的恐懼的最終端。
        一如那電影的太庸俗的假想起點,假想敵的敵方,或是一開始去一個太遠的遠方,從事一件太失控的任務,所有一起進入的人都沒有意料的困惑,災變太可怕的不可能生還,最後一定連自己也沒法子活下來。所有的狀態都太快又太恐怖,雖然出發只為了找尋一個自己也還沒準備好去面對的任務,後來不免充滿的種種難題、困局或死路。
        但是,又那麼華麗、龐然,充斥著對未來的渴望,即使那麼危險地未知,那麼混亂地隨時瀕臨崩潰。或許,我只是太著迷於未來這種難以描述又難以置信的什麼,必須完全控制或失控的還是要面對與忍受的精神狀態。
        那種高科技是病態的,太空船艙的雪白近乎晶瑩剔透是充斥疾病的。實驗室實驗什麼,尋找什麼又遺失什麼,挽救了什麼又到底終究無法挽救的什麼……一如關掉頻道裡進入生硬無光無聲無氣無味的寧靜深邃甬道,一如那些異形正雷同於古代地球昆蟲物種如何遷徙如何突變如何侵犯,一如那些化學藥劑名稱副作用那般躁怒、厭煩、唾棄……的我的不忍又不耐,一如長大後想起遙遠的過去那奇異而極度私密的昔日噩夢暗夜獨白的抑鬱。
        或許,我因而想起了彰化大戲院……
        在《普羅米修斯》那部電影裡……「你沒辦法了解這種恩賜。」他們對大衛說,那個名叫大衛的機器人太英俊太有禮貌,太文明太精密……太不像人類地完美,他甚至還在兩年的太空船航行中,做他還勉強像人類的事,在空蕩蕩的機艙裡騎車單手遠方投籃,用電腦軟體無趣的教學專心地學習十幾種古代失傳語言。他在看老電影︽阿拉伯的勞倫斯︾,有一段是他在帳篷裡表演用手捏熄火,祕訣是,忽略痛楚。
        一開始,那個公司的首腦老人在投影中出來解釋這個任務。大,他是我兒子般的機器人,待命,但是他無法了解失望是什麼感覺,人是怎麼來的,我們是來這星球找尋答案,要真正的信仰者才上船,一如你的造物主對你說這種話的充滿危險……一如希臘神話裡的悲劇寓言終將變成了預言。泰坦族的普羅米修斯想讓人和神平起平坐,但是最後只落得祂被懲戒而被逐出奧林匹克山。
        電影裡,一開始的所有人在兩年沉睡之後,從太空船裡醒來就一直嘔吐,他們充滿不安與戒備。彼此不認識而有敵意。種種隱隱約約的衝突與不安,一如那個臉上有刺青的男人盯著男主角說,我不是來跟你做朋友的。太多人充滿了戒心。而女主角的童年回憶被人造人機器大用機器掃描出來,在巨大的銀幕上,她問她考古學家的父親:「你怎麼知道,人死後會去哪裡……」他說:「天堂,樂園,反正是美麗的地方。」她問:「你怎麼知道是美麗的?」他說:「因為,我選擇相信。」那是多麼不祥的伏筆。
        電影裡一開始有一個地理學家。用數顆名叫小狗的飛行球體小機器,放入隧道當掃描器,發紅光掃描所有山洞的地形地貌洞身的弧度,傳回太空船輸出所有的投影光影模型。故障的可能還活著的生命體充斥著洞的深處……大按下洞身上古代文字鍵,就出現之前到過的殘影疾跑但終於在洞口深處死去的畫面。他說:我們找到了,而且我們的祖先他們來過了,但是他們來的目的,來找什麼……並不清楚。但是要確定他們是我們祖先並不難……
        女主角說她因為不孕而不能生小孩。但是前一晚做愛完的男主角好像生病了,他仔細地端詳,並看鏡中的自己。眼珠顏色不對,而且有根細尾巴從瞳孔出現,所以後來的女主角也感染了。
        大對女主角說:「你終於離開你父親的陰影,十字架的項鍊。我看過你的夢,病毒入侵,死去父親。你一生都好像被上帝遺棄了,失去愛人,失去父親,而且你懷孕了。」她和他做愛,在十小時前,但是掃描,她懷孕已經三個月了。那胎衣中不是人類,她嚇壞了而腹部劇痛,但是藥讓她昏迷。她勉強地衝入那高科技手術機器,那太空船裡的那一台極精密的電腦音控解剖臺,全世界只有十二個機器,是可以做任何極複雜繞道手術用的,女主角在裡頭竟然自己隻身剖腹開刀拿出異形。有太多太深入又太荒唐而無法回答的問題……「他們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創造我們?至少可以救我而使我別死?」「你失去信念了嗎?這件事要搞多久?」「拉古董手風琴唱老歌手老歌謠的黑人艦長問她:你是機器人嗎?」「故障修好了嗎?探測器可以用了嗎?」
        最重要的一段是那麼華麗而恐怖地迷離……大走到洞窟的最深處,巨大而被廢棄的陰森機械太空船的指揮橋艦,他沿著所有弧形機件裝置的端口,想法子坐進入那艦長般一個人高度種種可疑尺度的器械座椅,終於啟動了導航系統的光源而投影出球體縮影的宇宙中星系及地球的遠方端點。但是,旋而在失誤中又完全消失了。那艦長感覺到異狀了,感覺到這裡甚至不是造物主的故鄉,而只是基地,軍事基地,可以容納危險的任務,但不能讓這些鬼東西回家。
        「你拚命阻止我來,然後,自己來這個被神遺棄的地方,沒想到你這麼帶種。不是每個人都希望他們的父母死去嗎?」最後,裡頭有一艘太空船。這裡什麼都得不到。被扯爛身體而只剩一個頭的大對將要死去的老人說:祝你一路順風了,你要上路了,然後所有人都不斷地死去。但原因是不解的……造物主創造了人類但是為什麼又那麼痛恨人類。
        那真是令人難忘的更大隱喻!
        關於獸,獸如何在人體寄生,如何繁殖,如何從胸腔竄出而殘虐地將人吃掉。我常常在某些後來數十年來的一個人的出國旅行中想起來……尤其到了某些更荒涼曠野蔓生的荒島的隻身流浪時……本來的異形,那或許也只是一群矮小的人類在遙遠的島或偏僻的地方對抗一隻殘酷無情的獸,或許只是靈感來自更早前的航海時代恐怖謠傳,或許是一個船員將一隻致命的獸帶上船上而出事而使得所有船員都被牠咬傷虐殺。人類在他們船艦的控制室內發現一隻巨大的獸或在一個小島上發現一艘被遺棄的船而在其內發現一個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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