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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桥睦郎:母亲的坟墓是我的记忆

发布: 2010-2-03 22:20 | 作者: 今天杂志



 

 

:在与您以往的闲谈中,您曾谈到受博尔赫斯的影响很大。其实,博尔赫斯最推崇的是美国诗人弗罗斯特简洁朴实、寓意深远的诗歌文本。总之,综观您的整体作品,确实跟博学的博尔赫斯的跨文本写作有不少相似之处。能具体谈谈您最喜欢博尔赫斯的什么地方吗?除博尔赫斯之外,影响过您写作的外国诗人、哲学家、批评家和艺术家还有哪些?

 

高桥:我对博尔赫斯的理解是:世界和自己都是一种虚妄,也正因为是虚妄,自己和世界才得以存在。我觉得这正是博尔赫斯诗歌的出发点,这一点对我有强烈的吸引力。除此之外,我还喜欢里尔克、特拉克尔、荷尔德林、马拉美、巴雷里、洛尔迦、马查多、乌拿木诺、狄金森、庞德、叶芝、爱伦·坡、莎士比亚。同时我还喜欢古希腊的诗人和哲学家、中国古的代诗人和思想家,以及日本古代的大伴家持、紫式部、清少纳言、世阿弥、芭蕉。

 

:在最能留下重要作品的中年时期,您为什么没有写下太多的作品?如果从那时完全远离诗歌,您现在还会活在这个世界上吗?即使活在这个世界,请想象一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一种生存状态?

 

高桥27岁到42岁的15年间是我创作的最大萧条期,即使这样我仍没放弃诗歌。这是因为,即使放弃了诗歌,我也很难对别的事情产生兴趣。而且我不想输给与我同时起步的诗人。就是因为这两个形而下的理由放弃诗歌这种事,连想象一下都是可怕的,所以根本不可能想象。但在这15年间,我阅读了大量的古今中外的古典名著,在国内外的旅行中,观摩了许多境内境外的舞台艺术。这为我后来的复活积累了很多有益的东西。不过,当时我还是拼命地写了。

 

:如果重新诞生,您会选择什么样的性取向?还会和现在一样选择同性吗?

 

高桥:性爱面向异性、同性、异生物、无生物、观念。甚至可以面向虚无。现在的性爱对象只不过一种偶然,什么都有可能成为我的性爱对象。即使重活一次,情况应该也是一样的。

 

:在与您的闲聊中,我非常震惊的是您的母亲过世后,作为丧主您没有出席她的殡仪。请谈一谈您当时的心情和出于什么原因。之后,仍是通过闲谈我了解到您从年轻时代开始,几十年如一日往家里寄钱,贴补母亲的生活。尤其读到是您刚出版的诗集《直到永远》写给母亲的那首诗《奇妙的一天》里的最后一句:“我至爱的、唯一的母亲”这平易的诗句时,非常感动。终于觉得您原来也是一位大孝子。尽管如此,还是无法忘记当初听您说“连母亲的墓在哪儿都不知道”时所受到的震撼和冲击。读完这首《奇妙的一天》后,我突发奇想,地球也许就是您母亲的坟墓。

 

高桥:没有出席殡仪,是因为我知道母亲信奉的宗教不会接纳我这个非信徒,所以没去出席那个宗教式的葬礼。我当时觉得既然是母亲自己选择的宗教,把母亲托付给那个宗教应该是最合适不过的事。后来,在缴纳了永久佛事费不久,收到通知说“以后可再也见不到你母亲的骨灰了”。母亲的墓是我的记忆。怀念者的记忆就是死者的墓地。看得见的墓地不过是形象化了的外形而已。

 

:诗人谷川俊太郎半个多世纪以来,深受一代又一代不同年龄层读者們的热爱。我曾在文章里称他是亚洲的“普列维尔”。其中原因之一我想就是他简约的诗句中“轻中有重”,“重中有轻”。当然也跟他诗歌文本的多样化有关,童诗、供专业诗人和普通读者阅读的作品他都有。谷川俊太郎的诗使我终于明白:诗歌的魅力来自感性!当下不少的现代诗作品,不是重轻避重,就是避轻就重。这里的动词“避”咋听起来带有一定主观意识性,其实不然,“避”大多是不自觉的,它跟诗人的气质、天份和语言感觉息息相关。只有“轻”当然经不住回味,只有“重”读者又不知所云,会弃之远去。轻和重在现代诗里的平衡问题跟一个诗人的能力有关,某种意义上它带有与生俱来的成分,不是谁都能轻易掌握的。古代的李白、松尾芭蕉,现代的普列维尔、谷川俊太郎。他们的诗看似简单,实则深奥。因此,不管岁月过去多么久远,他们都会比一般诗人拥有绝对的读者。一个诗人的伟大与否,很大的程度上我觉得在于他的诗是否能长久地影响一般读者,而不是狭隘的诗人小圈子。我曾在闲聊中半开玩笑说过,您的诗中缺乏“轻”。“轻”不是浅薄,它是有效地传播诗歌的声音和获得更多读者共鸣的一条途径。现代诗中的“轻”您是怎么理解的呢?

 

高桥:为人为诗我都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沉重。正因如此,我常常憧憬轻快的感觉,那种最终融化在广阔虚无里的轻快。说起轻快,这也是松尾芭蕉最终到达的诗歌理念。芭蕉本质上是一位性格沉重的人,正因为如此,我想他才彻底的去追求轻快。尽管我无意拿自己的沉重与芭蕉相比较,但最终提倡轻快,又死在这种追求上的芭蕉,对于我是作为一个诗人活着的理想。关于有多少读者的问题,把诗歌的表现追求到极限的马拉美说过这样的至理名言:“与其说一百个读者只读一回,不如说被一个读者反复读上一百回”。我同意这种说法。可是,即使马拉美这么说,但如果被一百个读者读上一百回,比被一个读者读上一百回我想会让诗人感到更欣慰。

 

:您的诗歌好像随着您年龄的增长在成长。一般而言,诗人的创造力到了一定年龄都会衰退,您虽过古稀之年,每年仍有不同的作品出版,请问,随着年龄的增长,您是怎样保持创造力的?

 

高桥每一天的到来都让我感到不安,可能就是这种不安使我和世界保持着新鲜的关系。每天遇到的人、物、思想、语言等全都因不安而新鲜。所以,我没工夫使自己更成熟。

 

:跟您一起参加过不少次诗歌活动,也一起去过几次国外旅行。不管怎样,我对您旺盛的食欲非常好奇。现在想一想,这也可能跟您旺盛的创造力成正比吧。因此,我在想象您跟我完全不同性兴趣的私生活是不是一定也很激烈和旺盛呢?请允许我触及到了您的隐私。

 

高桥:人的性欲与其说是肉体莫如说更多是来自心情。如果说肉体,我也许是弱的一类。如果说强烈应该是心情方面更强烈。不管怎么说,性都是深深的黑暗,能够酝酿万物的黑暗。我预感,对性的探求将会成为我今后的一个重要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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