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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人床

发布: 2008-9-05 09:22 | 作者: 锦璐







汪晨下了班进家门,陆小冰通常在厨房里洗菜。汪晨丢下包,连鞋都等不及换就过去一把搂住陆小冰热吻起来。陆小冰的嘴唇很软,下唇有点厚,像吮着一颗新鲜的杨梅。汪晨总也吻不够,刚放开陆小冰又舍不得了,于是再把陆小冰拽进怀里。他的吻渐渐用了劲,吻得陆小冰使劲往外挣。他故意不松手,他喜欢看陆小冰在自己怀里挣扎的样子,这让他感到一种霸道和蛮横。这是男人的力量,男人的作为。陆小冰喘着气在他怀里“哎呀呀”地叫着,越发不给他吻。那么好吧,他就干脆一弯腰把陆小冰横抱起来走进卧室。他血管里流的不是血了,是呼呼乱窜的火苗。他必须先得做了这事才有心思吃饭,整个晚上才能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陆小冰摊着两只湿淋淋的手,一个劲地催他,水龙头还没关呢!汪晨说,我的水龙头才刚刚开。

对于自己对性生活的极大热情和就此释放出的极大能量,汪晨也感到非常惊讶。原本他认为自己还是比较能够克制的,几年的单身生活不也就这么熬过来了?说是这样说,其实汪晨对自己的能力是相当满意的。他开始笑话王栋算什么“Sex Super Man”(性超人),他一晚五次的纪录已经被他破了。

陆小冰终于卖出她的第一幅作品,署着她自己名字的,真正意义上的她的作品。陆小冰很高兴,打电话给汪晨,声音跟小皮球似的。陆小冰说晚上出去吃吧,她请客,以示庆贺。

汪晨特意挑了一间很有情调的西餐馆,要了香槟,还订了一束玫瑰花,专门嘱咐花店送到西餐馆。吃到一半,花送来了,红艳艳的,带着旁人满满当当羡慕的眼光,呈现在陆小冰面前。陆小冰惊讶极了,眉眼却都乐开了。

汪晨和陆小冰碰杯,说,祝贺你大画家。陆小冰抿嘴一笑说,什么呀,你以为画家那么好当。汪晨正儿八经地说,你的画能卖钱了,那你不是画家是什么?陆小冰笑着说什么时候我的画能卖到十万八万的,你再夸我是画家吧。汪晨这时才想起来问陆小冰那幅画到底卖了多少钱。陆小冰伸了一个巴掌,汪晨将信将疑地说五万?陆小冰摇头。汪晨的脸色缓和下来,用笃定的口气再说五千?陆小冰还竖着五个指头。汪晨就气馁了,说道五百?陆小冰说,你以为会有多少?汪晨啧啧嘴说也是就一条“Lee”的牛仔裤。这话摞在陆小冰心里,让她别扭了好一阵。她低头用叉子戳碟子里的洋葱片,听着汪晨帮她算账。汪晨说你就不能一天画两张,一个月六十张不就是三万了?陆小冰又好气又好笑,便说创作是要讲感觉的,你以为像复印机那么简单?汪晨说其实感觉不感觉的都是其次,关键在于你一定要看好哪个有名的大画家,把他溜好拍好,让他下死力帮你,就像我,吃定一个大客户一年收入就不愁啦!汪晨讲的都是腑肺之言,态度相当真诚,是拿自己的教训给陆小冰作铺路的经验。他说,其实这就跟小蜜傍大款是一个道理,管你混在是艺术圈子还是生意圈子还是其他什么圈子,关系比什么都重要。

这番话与陆小冰的心思格格不入。她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想得到靠乱七八糟的手段搏出位呢?岂不成市侩了。陆小冰受了轻慢似的正要开口辩驳,却见汪晨急急地看了手表说要赶回去看德甲联赛。

陆小冰要买单,汪晨抢先付了钱。他把陆小冰掏出来的钞票塞回她手里,说你留着自个儿花吧。好像看不上这点钱似的。汪晨也是心疼陆小冰,不忍心这么一餐饭就搞掉她那几百块钱。当然,这里还有着显摆的意思。这种时候不出手还算是男人吗?汪晨叫服务员开了发票,这是可以打到招待费里的。又是一重显摆。

陆小冰捏着打回头的钞票,心里已经怪怪的不是滋味了。看到汪晨要了发票,更觉得闷闷不乐。走出西餐馆,就不像进来时那么欢喜了。好像一汩一汩的欢喜劲都用完了,剩下的就是些疲沓沓的死力气了。陆小冰捧着那束玫瑰花,似乎成了不得不捧,成了某种仪式。心里眼里都知道手上捧着的是花,实际感觉跟夹了个枕头区别不大。

苏婕已经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五六个钟头,却一分钟也睡不着。孙玮晶出差了,空荡荡的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像老鼠似的窸窸窣窣乱转。家里熟悉的环境对她非但没有起半点安慰,更像一群高高低低的小人嘲笑她的孤寂与哀怨。这正是每个月中最需要男人安抚的那么几天,自然的生理反应弄得她不能说是欲火焚身,也是疲惫不堪。席梦思大床折皱横生,苏婕仿佛从上面看到自己的渴望与沮丧像一波波潮水,总也平复不了。床头床尾的铜管被钟点工擦得锃亮,在灯光下流金溢彩,哈哈镜似的戏弄苏婕。也像一座精致的牢笼,将苏婕的欲望全都封锁在身体里。

如果孙玮晶这时也躺在床上,苏婕决不会如此焦躁不安。她会努力压抑自己的欲望,尽管心里惊涛骇浪,脸上绝对是淡定从容。她微笑着跟他道晚安,便侧身睡下。可她哪里睡得着呢?身边的人发出鼾声,她也从假寐中睁开眼睛。其实什么都看不见。天鹅绒的落地窗帘外又加了一层遮光帘,挡住了上海夜晚的繁华灯火。卧室黑得像一口深井。苏婕的叹息是一颗永远落不到底的石子。身体里的躁动犹如一路鼓点,从深夜敲到清早。

第二天,睡不好觉的苏婕自然是顶着两只黑眼圈去上班。在路上她就想到了,对面办公桌的王俏,肯定又会把嘴巴凑到她耳朵根,故作神秘地说,侬和侬老公昨晚肯定又是通宵的啦。

这个30多岁的上海女人,五官长得颇似早年的美人王丹凤,可惜脸盘太圆了些,就生出俗相来。在她刚来的时候,王俏热情地带着她把上海旮旮旯旯的地方都转了个遍。作为一种报答,苏婕便也带着她上自己家玩了几回。后来孙玮晶不让她把王俏带回来,还让她少跟王俏在一起。孙玮晶说王俏是弄堂里的女人。苏婕看过张爱玲的小说,模模糊糊明白些“弄堂里的女人”大概是什么意思,便听了孙玮晶的话,和王俏渐渐疏远。

王俏却常常在人前夸苏婕。她走到苏婕的桌前,丰满的屁股顶着桌沿,双手在怀里一插,细高嗓门就响起来了:你真是长得也好命也好的啦,要不你老公怎么放着上海姑娘不要,偏偏找到你,又有本事把你调来,连户口都弄到,这可真是你的造化他的福气噢。夸赞了一阵,又总是忧心忡忡地问一句——博城那个地方出煤吧,污染很严重的噢?空气指数好像一年到头都是三级的噢?

开始时,苏婕总是对前面的夸赞说哪里哪里,对后面的问题说正在治理正在治理。听得多了,便慢慢琢磨出其中的味道了,分明是调笑她凭一张脸蛋勾到一个上海男人,而这个男人也不是什么拔尖的,否则也不会只为一张脸蛋从那么个煤堆里把她扒出来。

苏婕一进办公室,就看见王俏的眼睛在她脸上身上溜溜乱转,总像要窥探她什么秘密。她心里不舒服,有那么一刻真想发作。可她一点底气也没有,强打精神走到位子上坐下来。

一个遭丈夫冷落的女人,就像一只漏气的气球,终归软兮兮地没了样子,任人踩上几脚也无声无息。哪像是被老公宠着的女人,高高在上,就算你轻轻刺她一下,也要“梆”的一声炸你个痛快。

苏婕心里发苦,孙玮晶已经有大半年没和她亲热了。

她以为是孙玮晶有了外遇,又以为是孙玮晶生理有问题,好歹都得有个原因吧,也能让她满肚子委屈找到个发泄的出处。

然而都不是。孙玮晶似乎就是没有兴趣和她做爱。他也搂她也抱她也吻她,却蜻蜓点水似的,好像一热情了就要有所付出。即使她穿了性感的内衣在他面前走来走去,甚至是洗澡后故意裸着身体出来,他的眼神都是空洞洞的,根本没有情欲。苏婕心里羞辱难当,被自己白花花的身体灼痛了眼。

明明心里窝憋的跟什么似的,却偏偏要表现出一副全然不上心的无所谓。苏婕不敢说不敢问。她和孙玮晶的第一次性事后,孙玮晶从她身上翻下去,风轻云淡地说了一句,我以为你是第一次。

苏婕流下了眼泪。心里的感受究诘不清。想到以后的日子,便是决心要当一个安份守己的好妻子。当时的她,哪里会想到这个念头竟然谶语般地横陈在结婚不到一年的日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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