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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光的小红

发布: 2013-5-23 20:37 | 作者: 阿乙



        十一当晚,乐队缓慢演奏,剧场中央循环投影小红从小到大的照片。除开最后一张,全部是头像,全部是一种歉疚、哀楚的表情。最后一张是全身照,小红穿着黑色 芭蕾服,踮着脚尖,挺胸仰头,将双手藏于背后绵密的羽毛中,像拉满的弓站立在镜头前。大家端着杯,借着路灯、廊灯、彩灯、地灯走来走去,不经意看上几眼, 累了坐下吃点心。忽然,音乐的节奏加快,就像从远处山谷闪出一支庞大的马队,蹄声一次比一次迫近。跟随着的是投影机飞快的转动。小红一次次长大,一次次变 回襁褓时期。大家像被鞭子抽到,惊惧地站起,仿佛看见乐器一只只炸飞,机器因为承受不住而猛烈燃烧。啪。灯光熄灭,音乐声戛然而止,投影定格在最后一张照 片上数秒,也消失掉。四周死一般黑,就像汽车驶入隧道猛然刹车,到处都是沉闷的呼吸。
        几十秒后,同样是啪的一声,一束灯光像炮弹从后方天台射出,穿越一只手后,打在舞台中央的白墙上,留下一道曼妙的黑影。小红穿着那件裙子,埋头蜷缩在舞 台,举着失去手套保护、孤零零抖着就像是第一次独自出来猎食的小动物的手。说起来这真是一只好手,像被温热的牛奶或者新鲜的山泉浸润过无数遍,又被暖光烘 得透明,鲜嫩,光滑,洁白,温顺,妖娆,神圣,同时无尽合适。它不能再长了,也不必再短,只有像这样,它才会无休无止像清凉的风探进每人的心脏,攫紧每人 的灵魂,使人们既不是因为痛苦也不是因为喜悦而哭泣。我已忘记舞曲的名字,只记得它每次起舞时都带走我们内心最深的期望,每次降落又召唤我们走向飘满大雪 的幽静葬礼。它跟随它的主人,犹疑,痛苦,挣扎,尝试,飞跃,我相信正是因为她逐渐强大的自信(或者说是对艺术的全然献身),这双手爆发出巨大的奇迹:在 它们翩然滑过时,黑暗的空中跟着出现一道绵延、流畅的光芒,流光溢彩。我们正沉浸其中,无以释怀时,它们猛然平摊打开,光芒随即跑上去,使它们成为发光 体。而她笔直站着,颈部和下颚不停抽搐,脸上像被泼了一盆水那样长时间抽泣着。随后灯光隐灭,剩下我们的心灵在无尽沉默中穿行。
        很久以后,当往日的灯光和乐声出现,掌声才响起。大家无以酬报,唯有迫不及待让手参与到这心灵的契约中。这时那名司机显得多么讨厌啊,他蹲在角落啄吸香 烟,不时咳嗽、大声吐痰,就像一个实打实的聋子。一会儿,胡先生走过来,人们涌过去祝贺,其中一位问:“有没有男朋友?”胡先生说:“我正要说这个。”他 取过话筒,对着它吹几下,以极大的声音接着说:“我今天请这么多亲朋好友来,就是想为小红挑一个配得上她的男人。”底下随即出现隐秘的骚动,胡先生沉吟一 下,颇为压抑地说:“所有人都有机会,包括那些我请来工作的人。”骚动声便全然爆发出来,甚至出现呼哨。
        “一切尊重小红自己的意愿。我会给机会你们接触,也给机会她接触你们。她会选择好属于她的一生的伴侣。她懂的。”他这样补充,意外地哽咽起来,就像是她真 正的父亲。他强调:不要轻易承诺,如果承诺,就必须做到;应该承诺的是,你能在她年轻貌美时爱她,也应该在她年华老去时爱她;能在她顺风顺水时爱她,也应 该在她风波落难时爱她。我相信是根植于血缘的深刻柔软,以及小红不幸的家庭现实,使这个世故商人说出如此煽情又空洞的话。虽然他明显看起来喝多了。来到庄 园的男性都觉得没有比这更容易的事,这简直是将她白送出去。“我强调是所有人”,胡先生的话让有权有势者蠢蠢欲动,也让我跃跃欲试。我仅仅为着拥有这不带 门户偏见的机会而对胡先生生发出一种卑贱的感恩。我想如果可以,可以终生报效他和小红。但仅过一夜我便清楚,一只名贵宝器,它在拍卖交易所以零元起拍,所 有人包括贩夫走卒都有机会,但是一个上午过去,竞价抬到百万甚至千万,有资格参与的便只能是少数人。
        次日清晨,我在一阵激昂的广播声中醒来。是一家我们熟悉的电台在播放昨天庄园演奏的交响乐。主持人温存地说这是化名为Z的先生献给小红的。如果只有这一 首,我会认为只是一个情种在连夜排队打电话,但接下来整整一上午,电台播放的所有乐曲,包括巴赫、莫扎特、柴可夫斯基,都是由这位Z先生点的,由此我想到 巨大的钱与权势。
        这是号角。那些彼此观望按兵不动的人一个个焦灼地往外打电话。此后一整日,庄园里运进各式奇物,有黑而锃亮的钢琴、比小红穿的还华贵的白裙、好几箱精致的 芭蕾舞鞋,也有海景别墅模型及代表产权的金钥匙。一次,一辆粗笨的卡车遥遥驶来,装载着一座因为过于红而显得紫黑的山脉,人们奔去看,才知是堆积的玫瑰。 来自花茎和花瓣的清香阵阵涌来,使人恍如葬身大海。我紧张地看着小红。这会儿我就像总统套房的清洁工,或者高尔夫球场的建筑工,身在其中,而被粗暴地提醒 身份。由此而来的是愤怒。我时刻等着女神臣服于世俗的财富游戏。我从未想到属于人类灵魂深处的爱情(这唯一庄重的领域)会被诠释得如此恶俗,而且看起来难 以抵挡。那些财富拥有者正在疯狂追加筹码。她正在被不停议价。这样的价格以一千元一万元体现会显得粗鄙,但等它涨到几十万上百万足以媲美一个普通家族几代 的财富时,它就让心灵不那么顽强了,她的神经就会被软化、摧垮。说起来她舅舅很富,却并不意味着她也很富。爱情这玩意儿也不是上帝仅仅赐予穷人的,它也属 于富人,富人就是这样表达着他们的爱情观。我抱着头,痛苦地看小红。她由母亲陪同,静静穿行于庄园,摩挲着令人赞叹的礼物,像西方人那样将手捉在腰边,带 着礼貌的笑容轻轻屈膝。我随时等着给她下结论,而她始终保持着这稍显冷漠的礼节。
        只差一件一锤定音的东西罢了。
        试图得胜的是索寰。这位数笔丰厚遗产的继承人,像挽着缰绳的骑士将一辆奶白色礼车引入庄园。夜色下,两个仆人搬下沉闷的保险柜,将它在长圆桌上打开,那些 来自古今中外的大小饰品便争先恐后地放出光芒。每当有一件取出,大家便惊呼一声,到最后一颗鸽蛋大的钻戒被摆放出时,四周因为惊愕鸦雀无声。它是天空中最 灿烂的星星,放射辉煌而脆弱的蓝光,就像静止不动的深深苍穹,或者屹立于悬崖的瓷瓶。它让人们控制不住自卑的心情,像臣服真正的君王那样臣服于这有着十二 个侧面却不说话的它。
        “来自南非。我想,它只应当属于小红。”索寰侧过脑袋向小红的母亲介绍,后者眼睛发痴。这是这张恶狠狠的脸第一次出现可怜兮兮的表情。她恳求着看了眼女 儿。小红正紧紧捉着手(她又戴着那只绛红色手套),一动不动盯着它,不一会,仿佛受到什么巨大刺激,一颗眼泪从她眼窝迸出。这和她在舞蹈最后时刻的陶醉是 一样的。她松动了,整个灵魂因为出现贪婪和占有欲而濒临散架。但她还是强撑着默然走掉。四周发出低叹,像有一阵雪吹落到地上。索寰脸色苍白,不过马上明白 这是女人的矜持,重又开心起来。
        我孤独地走向书房。我有很多话要跟她说,这些话庄重、浓烈、深情,连句末的感叹号也应该读出来,但它们现在只能永久地憋回去。这里不属于我。可耻的是,在 回去的小径上,我还听到小红在接受一个熟悉的声音献词。日报总编拜倒在地,攻击庄园里每个献礼的男人,然后大声咏叹爱情。他歌唱的,就和我想歌唱给她的一 模一样。这个人年纪很大,有家有室,我一度对他很尊敬,现在却猥琐如斯。我又觉得假如说这些话的是我,不是一样猥琐么?还有小红,她端着沉静的面孔毫无择 别地接受这些不也猥琐么?后来总编终于哽咽,我想,这他妈是个什么世界,人们为什么会这么贱?小红母亲用脚拨开捧着小红裙角的手,哼哼地带走她。我回房疾 书,将传记草草收尾。
        次日一早,我拿着书稿匆匆走向胡先生办公室,却在穿出竹林时撞见小红从拱桥走下。我想退回,又想走过去,最终像被下了咒呆住。她低着头,眉头紧锁,脸色通 红,正小声嘀咕着,而她的母亲大声说:“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她轻轻摇头,好像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她的母亲则不依不饶,“你这样怎么对得起你舅舅?”凶狠 的样子就像老鸨对待一名雏妓。也就是此时,她抬起头来。这张脸就像她初来庄园时一样,充满悲苦,好似染了严重隐疾的病人,心灵深陷于泥沼。我再次被这气质 所撼动,心灵震颤不已。在她们走过去后,我猛然喊:“所有人爱的都是她的容貌,只是将她当成玩物,你为什么还要将她往火坑里送?”
        “难道你喜欢的不也是她的容貌么?”她的母亲轻蔑地说。我鼻孔张开,呼吸紧促,眼睛窜着愤怒的火苗,却说不出话。小红回头看了一眼。那眼神既有审视的意 思,也有些微感激,最终收走时带着犹疑。就像我最终也不值得信任一样。但这已足够了。我找到胡先生,撒谎说稿子还需修改,却是在他问还要多久时,老实地说 只需一周。他将草稿丢进抽屉,说:“那好,改完结钱。”这让我很后悔。
        此后数日,我待在路边或窗前,眼神忧虑地看着。有时她一路走过去,有时则张望一下。这张望让我意识到彼此心里已有了契约,所差的只是走上前去倾吐。但这一 步如何走折磨着我。我束手无策,归罪于她如狼似虎的母亲(这样跟着,小红怎么可能找到自己要的爱情),但其实她就是不跟着,我也无法接近。我开始为自己的 懦弱悲伤。在止不住对镜自视时,又觉得这是自作多情。不说财富,单论相貌,我也差索寰很多,就是与这庄园里的大多数人比,我也没有特别的地方。我究竟有什 么资格博取人家的爱情?
        傍晚的景色加深煎熬。天地模糊,像有很多分子掉下,远山变成深沉的黑色,在它们背后是太阳暗橙色的光芒,就像有艘巨轮在那里缓慢地下沉。只有一两天可待了。我焦躁地走来走去,几近神经崩溃。这时小红恰好离开一个肥硕的商人,独自抱着一大捆花走回去。
        “离开他们。”话冲出口时,连我自己也吃惊。她连退两步。但我好像受到这勇敢的鼓励,连续说:“这样下去,你不过是他们饰品的一部分,是他们的一枚钻戒、 一件皮尔卡丹、一瓶XO,甚至是一条宠物狗,值得炫耀的宠物狗!他们找你,就像找一件为自己长面子的物品。当有一天你长不了面子时,他们就会像丢块抹布那 样将你无情地抛弃。”她诧异地看着我,低头绕过去。我却像魔鬼紧跟着。那个傍晚,大家休整完毕,正从房里走出来吃饭。我感觉目光像密集的箭射过来。就是这 样一个请来的下人、一个穷困的外地佬也迸发出可笑的爱情,在紧紧跟着庄园的女神。他们一定这样想。她似乎也这么觉得,暗自加快脚步,甚至是有些狼狈地跨上 通往居室的台阶。
        在阴暗的楼梯道,我停下脚步,将羞愤一股脑宣泄出来,说:“没有人会怜惜你,没有人像一位父亲一位奴仆那样为你守护终生,没有。”
        “是,是没有。”
        她回答我,然后快步走上去。她的声音低沉,哀伤,就像整个声带都浸在痛苦的浆水里。我相信她不是在还击,而是真的承认这是事实。在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后,我 全身乏力,很久才知像老鼠那样沿着墙壁慌张地窜进食堂。在今天看来,这都是一件莽撞的事情,我在心里培育她已久,就像她是由来已久的爱人,因此说话时就像 和心里虚拟的她说一样,却不知现实中她连我的名字都不清楚。
        我坐在食堂最边远的桌子边(待会儿厨子们过来吃的地方),埋头吃饭,那些贵客高声喧哗,彼此劝酒,间或压低声音议论。我不知道议论什么,却听见议论结束后 大家一起爆发的笑声,因此猜想我是那个笑话。我的脸因此发热。而就在我要离开时,索寰端着一只空杯子走来。他年轻的眼睛温柔慈爱,嘴角挤满和善的笑。所有 人的西服都是为着遮掩某种局限,于他却是彰显健美的身材。他真好啊。他走来,像武侠那样坐如钟,将空杯摆到我面前。
        “我不能喝的。”我歉疚地说。
        “没让你喝酒。”他高扬手臂打了个响指。那后边的人们便停止讲话,看过来。接着他喊道:“服务员,上醋。”
        “上醋干什么?”这可能是我问得最蠢的一个问题。厨子忙不迭送过来一瓶醋。“给他满上。”索寰指挥着厨子给空杯子倒满醋,然后抬头说,“我听说有人要吃醋 了。”我的脸瞬间红透,就像有一根点燃的火柴被扔进汽油。这是很幼稚的进攻,我却完全受着这幼稚的伤害,感到羞愧难当,像是被当众扒光了衣裳。索寰一直静 静看我,好像科学家静静观察试管里的虫子,细细观察我脸部的每个细节,忽而又抽疯一般向后仰,整个身躯筛糠着,从喉管挤出一阵抽紧的笑声。他这样笑得没力 气了,又冷静地看我,说:“祝你成功。”如果这时有一把刀,我会毫不犹豫捅死他。但我一直坐着,看着他颠儿颠儿地走回他的阵营。他们对他投来赞许的目光。 我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将小红得到,拉她的手,傲慢地走过庄园。我当时是这么发誓的。因此站起将醋饮了,笔直走出食堂。
        夜晚在露天剧场有一场舞会。宾客们穿燕尾服,打领结,半鞠躬,伸出会说话的右手,像一堆乌鸦整齐地围住小红。她笔直坐着,露出窄小的肩膀和柔弱的背部,头 发是梳起的,银环缠住发髻,耳垂戴着繁密的绿色耳坠,雪白的长脖子上则挂一大一小两根项链。她显得手足无措。后来是胡先生过去耳语,她才从羞涩中逃脱出 来,挽住一只。那得奖的人便点头向四周致意,然后用右手将小红戴着手套的左手提到耳高处,优雅地退步。音乐随即奏响,灯光紧紧跟随他们。这时她的表情还是 犹豫的。此后好几个和她跳舞的人得到的也是这待遇。
        我没有勇气过去,衬衣最下边的扣子掉了。我坐在角落像狼一样盯着她,就像一位丈夫痛苦地看着妻子陪官兵们跳舞。我身边是娟。白天时,她幽灵一般跟随胡先生 走了一路,后者连脚步都不停一下。现在她画着浓黑的眼影、绿色的口红,脸上像僵尸扑着很多粉,戴着由避孕套做的耳环,正像死人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在索寰邀请到小红后,我的心陡然下沉。这个身高一米八的瘦长男子和这个白皙的女子天造地设,一进入舞池,四周的声音便停下,甚至那些正在起舞的人们也自觉 转移到角落。索寰霸气外露,怀着深刻的自信试图将小红的舞步带大,两人因此不协调。但当索寰低声说了句什么后,她跟随他的节奏应和起来。这让我极其痛心。 如果肮脏地想,这就像性爱中沉睡的女人苏醒过来,正以比他还热烈的动作回应着他。有一会儿他们猛然贴近,他对她耳语,在分开后我看见她爽朗的笑,眼光也是 亲近的。“她既然跳得这么熟练,也笑得这么露骨,那就意味着她本质上就是这样的人。”我将眼睛紧紧盯住她的面孔。这会儿我倒不是为着发现她的什么放荡,而 仅仅只为着放射出仇恨、蔑视的利箭。无论她朝哪个方向旋转,那恶毒的目光都会追随过去。
        她陡然发现这恐怖的目光,惊诧了一下,在重新看见我时,已然没了那喜气洋洋的模样。她像是被打击到,有意识地低头,又总是不放心地瞅过来。我因此柔和起 来。我知道我早已进入她的内心,她正害怕这不得不进行的行为(跳舞)会伤害到我纯真的情感,使我自动离开她。她可能正是这样想的!可当这一曲消隐,当索寰 拉着她的手将她留在舞池,她又几乎没作什么推辞便应允了。在等待的空当,她明明是背对我的,却偏过头来苦楚地看我一眼,而一只手又是搭在他肩膀上的。这是 一个什么场景?这就像《呼啸山庄》里任性贪婪的凯瑟琳恩肖,既因为虚荣不愿意放弃英俊、年轻、活跃、有钱的埃德加林敦,又因为某种骨子里的东西爱着希斯克 利夫。她觉得嫁给希斯克利夫是自降身份,却又在灵魂深处渴望希斯克利夫保持对她的爱。
        然后灯光暗下,教堂的钟声从远处传来,一束灯光从上空像飞雪慢慢洒下,笼罩在他们身上,使她的面庞边沿起了一层类似茸毛的光圈。他礼貌地褪下她的绛红色手 套,那手便再次像光闪耀在众人面前。有个仆人端来一只波斯盒子,他将手套搭于仆人手腕,然后轻轻翻开盒盖,让左手的拇指、食指像镊子一样小心夹出那只南非 钻戒。她的手从袒露之时起便颤抖,总是需要他轻轻捏住,在他试图将钻戒套向她中指时,它开始逃避——如果它果断撤下去并给他一记耳光那多好啊。但在他躬身 吻了一下后,它便温顺了,像鸟儿缩在他手心。这从来没人碰过、摸过、握过的手如今被一个有钱的人占有了,而我近在咫尺,被彻底遗忘了。
        他将戒指慢慢套向她的中指。她的手重又颤抖起来(这因为激动而颤抖的手啊),大家都看到这漫长的戴的过程。索寰像长者那样耐心地等她安静,最终使它固定在 它的根部。人们心里都像被抽了一鞭子,但还是鼓起掌来。索寰高仰头颅,睥睨天下,而她痴怔着,脸上挂着泪花。这是难过,我判断出来,这是因为过度幸福而出 现的难过。她就僵立在那里,享受着她的难过,就像站在几十年后享受今日这一刻一样,享受着现在的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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