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更慢了。达克尔医生一直在向脑子中心进发,有筷子那么长的一段仪器伸进去了。这里险象环生,因为这里有许多血管,他们是指示灯的命脉。
心跳在继续,怦,怦,怦,每分钟70次。
在伤疤迷津中,达克尔医生又一次迷失方向。它们使组织发生粘连,什么也辨认不清。
萨克曼医生凑到显微镜的助手目镜上,想助他的头儿一臂之力。他们以低低的声音用专业词汇在讨论各种方案。一做出决定,光滑的探头又沿着血管探开了。
阻碍医生手术的伤疤组织证明:在凯利夫人的一生内,妖怪曾多次引起脑溢血。这个受伤的脑子对自1942年以来不断折磨她的经常性头痛提供了解释。这种折磨使她痛不欲生。
又找到了通路,达克尔医生继续往那处推进。轻轻地,轻轻地,轻轻地如同一团脱脂药棉在蠕动。灰色物体终于分开。
这位外科医生目不转睛地盯着静脉血管,惊讶而又懊丧。坏了,上X光片的当了!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妖怪。
从显微镜中看,妖怪离这儿很远,在后脑上部。达克尔医生得过些日子再直接与妖怪交锋。不是现在,也不是在这儿。
但是情况很明显,这些在X光片上没有显示出来却存在于凯利夫人头脑中的乱糟槽的静脉血管,正是妖怪的触须。
小仪器小心翼翼地想绕过他们。
怦,怦,怦…怦…怦……怦……怦……
“心跳减慢,”麻醉师煞是惊慌,发出警告。
象手指头碰到火焰一样,小仪器缩了回去。
……怦……怦……怦,怦,怦。
“恢复正常,”麻醉师说。
这些血管控制脑干——指示灯——的供血量。
达克尔医生换了一个方向,试图绕过他们。
怦,怦,怦,怦……怦……
又缩了回去。
萨克曼医生站在电视监视器前,双手抱在胸前,眉头紧蹙。“她受不了这样的折腾,”麻醉师说。“会发生心律不齐并将导致……心力衰竭。”
达克尔医生又换个方向,避开这个地方继续探进去,稍拨一下再退回来。终于在长而悸动着的脑组织通道的尽头,出现苦苦寻找的肿瘤。
怦,怦,怦,怦……怦……怦……
仪器退回。
“糟糕,”这位神经外科主治医生说。“我快顶不住了,只能再坚持几分钟。”
时针指向12时29分。
由于不断探查,看得出触须周围的组织已肿起。
小仪器再一次从不同方向朝前移动,又露出肿瘤。为了够到它,达克尔医生试图将肿瘤夹塞进细细长长的通道,可是装夹子的钳子遮住了视线。
怦,怦,怦……怦……怦……。
钳子抽出。
这次神经外科医生不无抱怨。“我们已经碰到它了,我们知道它的位置。但是怎么也夹不住它。我们离它这么近,却……”沮丧使他的声音变得生硬起来。
达克尔医生的另一个助手,一位住院医生,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前面,目光呆滞无神。
“迈克尔,消毒,”达克尔医生对萨克曼医生说,“你来做,我浑身直发僵。”
护士在一旁按摩达克尔医生的肩膀,萨克曼没法用夹子去够那个瘤。
怦,怦,怦,怦…怦…怦……
夹子撤回。
“肿瘤就在那里,”达克尔医生又站到显微镜旁,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就是够不到它呢?我们试了有10次。”
12时53分,又一次接近。
怦,怦,怦,怦…怦…怦……
又一次尝试。
时间已是1时6分。
一次,又一次,再一次。
怦……怦……怦,怦,怦……怦
怦……怦……怦……
麻醉师警觉地猛一抬头,瞪着仪表上的数字。一个护士倒吸一口凉气,呆若木鸡。
“糟糕,糟糕,糟糕。”
达克尔医生从显微镜前移开身子,戴着手套的手高举在前面。整整有1分钟,他缄默无语。
最后,他终于说:“医学上有句格言,叫做如果无能为力,别帮倒忙。听其自然吧。我们可能早就伤害她了。曾多次使她心跳过缓。”言词之间流露出失败、沮丧和忿怒的情绪。
达克尔医生又来到X光片面前,瞅着后面那个瘤,即第2个瘤,也就是使他失败的那个瘤。他细细看着X光片,想找出以前没有看出的妖怪下降的触须。他还是没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监视器响着。怦,怦,怦,一分钟70次。现在稳定了。
“大自然是母亲,”一位住院医生喊了一声。
开始撤退。在萨克曼医生指挥下,医生们将颅骨装回原处,缝合刀口。
一切匆匆结束。护士脱下达克尔医生橡皮手套时,它啪地响了一下。
1时30分。
达克尔医生独自慢慢地踱过大厅,手里拎着棕色纸袋。他坐到休息室桔黄色硬椅边上,打开纸袋,掏出花生酱三明治。眼睛却盯着对面墙。
手术室里。麻醉医生在测试凯利夫人对光的反映。位于刀口下的右眼瞳孔已扩散,对光束毫无反应。这是凶兆。
达克尔医生讲,如果凯利夫人苏醒过来,他还会继续在今后手术,攻克妖怪。他将堵塞通向妖怪的所有动脉。甚至会把妖怪取出。他表情淡漠地说,那将是一个棘手的手术。
“此外还有个条件,那就是她这次手术后情况良好。”
如果她挺住,如果她活下来的话。如果。如果……
凯利夫人曾经说过,“死,我倒是不怕。我吓得要死……实在疼得受不了,再也不愿这样活下去了。”
她的脑子疤痕累累。年轻一点的人或许能经受住这样的手术,她却不行。妖怪触须已伸到脑干前面,那里的脑组织发生肿大,影响氧气供给。
凯利夫人即将死去。
休息室里,离达克尔医生座位不远的地方有座钟,时针指向l时40分。
“以后怎么办,还很难说。6个星期以来,我们一直在想这次手术。但是,要知道,有些事情……随便你怎么看。我不知道……。”
他把三明治、香蕉和小甜饼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就象手术助理护士摆手术器械那样,放得整整齐齐。
最后,他说,“三重伤害。”达克尔医生眼睛盯着三明治就象盯着X光片一样。“三重伤害”。
到1点43分,一切宣告结束。
达克尔医生神情阴郁地啃起三明治。
妖怪获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