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干不成正事？你就不能也给我干见正事？”他腾地站起身来。
“什么正事？”
“我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嘛？你倒是给我生一个啊。”他针锋相对着。
“生个屁！就我们生活过得这个德行，要孩子跟我们一块来受罪啊。只能怪你自己不争气，连给孩子买一罐奶粉钱都挣不出来。”
“当初你嫁给我可不是这么说的”
“是啊。怪就怪我那个时候瞎了眼睛，竟会看上你——要不是你当初劝我做人流，我们的孩子都已经五岁了吧”她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哽咽着，双手竟不知道放在哪里好。他看到她的右手的小拇指微微颤抖着，不停地……
“那个时候我们没结婚，我又没工作，不是日子更困难吗，不然……”他竟然说不出话来。
女人刹那间也不说话，喑哑着，鼻翼一张一翕，似乎在暗暗抽泣着。
他眼前仿佛出现一个男孩的形象，光溜溜的肌肤，粉嫩的小脸，咧着小嘴，正冲他“咯咯”地笑个不停……但是一晃就消失了，无影无踪。他以为这回他老婆该消停一会儿了。果然她一声不响地转身去了卫生间。
他再次环顾了一下这间只有十多平米狭窄的客厅，连各种家具都是当年结婚时候置办的，而且还是最廉价的，从来都没有更换过。他坐的那个沙发，底部的行走橡胶小轱辘已经掉了好几个，他只好用小木块找平支撑着。现在家家都已经换上了54寸的背投电视，而他家依然是21寸国产的牡丹牌电视，当初还是淘换来的二手的。茶几也是简简单单地，两根电镀管弯成半圆形，上面铺一块椭圆形带一些花纹的有机玻璃。整个家加起来，面积也只有四十多平，而且还是向别人租来的。什么时候他们才能有自己的房子呢。他的老家是四川的，而她的老家则是青岛的。两个人当初也算因为孽缘在北京城偶然相识……
四五分钟后，他老婆从卫生间里出来，明显已经哭过并处理过眼泪了。她并没有安静下来，反而有些歇斯底里地尖叫着：“这个日子没办法过了！不过了！我跟你这个时代最伟大的诗人生活不到一块去！”
“你想怎么样？”他冷冷地问。
“离婚！”
“离就离，你吓唬谁呢！”他也吼了起来。
“你他妈的耽误了我好几年！我这大好的四年时光啊！”尖叫着，她跳过来，用两条胳膊轮流着击打着他的身体，他比她高一头，结果拳头只能流星一般地打在他的胸脯上。
他厉声喝道：“你有完没完！”
对方并没有就此收手的意思，反而越来越疯狂。他用力推搡着，用力一推，竟将自己的老婆推倒在地。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眼泪在面孔上随意流淌着，用手背一抹，脸完全花了，裂开的嘴巴使得整张脸有些变形，很是怪异并难看。哭了一会儿，她径直站立起来，回到自己的卧室里，继续发泄着，房门“砰”的一下就被关上了。
他深陷进沙发里不可自拔，很无聊，出神了有五六分钟，然后站起身来，顺手打开电视机。电视机显示屏一点点亮起来，是科教频道，正在播放着一个画家的访谈录，侃侃而谈着这个时代的精神荒漠化，高呼着为艺术献身的理想主义观点，谈着梵高，高更，莫迪里阿尼……现在他不太感兴趣这类话题，有意义吗？反而他对那个画家的面相倒有些兴趣，“耳朵尖而短，鼻子细尖不丰满，印堂暗淡，腮帮硕达 ，眼睛异光闪烁外露，人中短而薄。”那个画家的面相正应和了此种观点。他换了一个频道，是有一个关于婚姻家庭的栏目，一个婚姻专家在一个女主持人的授意下，正在对现场男女嘉宾分析着他们婚姻危机的深层次原因……
电视的嘈杂的声音一下子填补到了空气的缝隙之间，多多少少湿润了房间里干燥、燥热的空气。他嘴巴有点苦，只想抽一根香烟。他从茶几上拿起打火机，站立起身来，又扫了一眼紧闭房门的卧室，径直到阳台上去抽烟。
这个阳台大概有五六平米的样子，被封死了，里面堆满了日常杂物，什么折叠钢丝床、空纸箱、打气筒之物什，其中最显眼的就是十大标准托运件，每一件足有二十公斤重，里面清一色封存着他的诗集，除去有二十多本给他一些诗友正常寄送之外，其他的都被原封不动地码放到阳台上，足有两米多高，堆成一座小山。他看了就头痛。外面的天黑了下来，他透过铝合金窗户向外面望出去，黑黢黢的，月亮像一个纸剪出来的，挂在天空上，风一吹，随时都可以吹走。
他点起烟，抽着……胃里空落落的，饥饿感不时地袭上来，他只能拼命抽烟，好像能解饿似的。客厅里电视机的声音不时地传送到他的耳朵里，怪烦闷的，身体里那座冰山一直都封冻着，那匹乞力马扎罗山上的豹子呢？哪里去了？他喃喃自语着。他的目光停留在这堆书上，就好像喜马拉雅山一样，他总也翻越不过去，迷失在其中……
这个时候，他衣袋里的手机响了。铃声设置的陈小春的《算你狠》。响了半天，他才回过神来，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
“喂，你是哪位？”
那边说：“我啊，木子。”
“噢，诗人木子兄啊。”
“你送给我的你那本诗集我看了，写的不错。这些天我一直在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我收到的朋友给我寄送的诗集不少，但是目前出版物市场非常混乱，其中有一些图书用假书号、过期书号、非大陆书号（香港书号等）、一号多用现象很多，因为我也想自费出一本书，先增长一点经验，于是一个朋友就教给我一件如何鉴别书号真伪的办法，登录到中国新闻出版总署信息中心的网站上，网站首页左侧的CIP核字号验证处，输入年号就可以轻松验证查询。这些天我一直在做这件事情，结果验证出来大部分书号都有假……”
他问道：“你想跟我说的就是这些？”
“你听我说完。你的那本我也鉴别了一下，结果显出在册的是一本书名为《蔬菜的无土栽培》的一本书。你很有可能被不法书商骗了”。
“真的？”他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
“绝对是。”
他挂断手机，头有点晕，夹在食指跟中指的香烟一不小心就烫到了手指，他激灵了一下。
2010年9月6日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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