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向……
发布: 2010-9-25 08:57 | 作者: 唐国明
他不想再想下去，再想下去，他怕流下泪水，使如钢一般坚强的心再次变软。他越想禁止自己不想，他又想起自己心爱过的女子，他总想等余足够了钱，娶了她，可钱永远余不起来。他的钱却一天又一天的在少。娶她最终成了一个愿望。
雪一直下到天黑，还没有停下，他不想睡过去，他怕一睡过去，他就起不来了，他怕一闭上眼他再也睁不开了。这个高原上太静了，静得不敢想象。在这宁静中只有睡去。他想到喝点酒，那是他唯一带的一瓶酒，最后他还是打消了喝酒的念头。
他带上这瓶酒的初衷是，等到找到了那路标，再喝一口，走到了他该抵达的地方，再喝一口，回到那个城市后，再与送他出发的朋友一顿大喝。
他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他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听到了一种声音，一种悠长的声音。他为听到这种声音兴奋不已，他又庆幸自己能再次醒来，还能再次活着。他想钻出睡袋去外面看看，但他不敢。
雪似乎已经停了，好像在刮风，那声音是不是刮风的声音。他不再去想，又睡了过去。
太阳出来了，他也钻出了睡袋，地下的雪很快融化了。小草零零星星的长着。他深深的呼吸了几口空气，伸了伸懒腰。他突然觉得这块土地，空在这里太浪费了，他应该来统治这儿。他觉得自己这一想法特别可笑。去找到水，才是唯一，否则什么也实现不了。他再也不去想这雪山有多宽广，他只明白，绕它走一圈必定能找到水。
他刚要去清理东西，只见天忽然黑了下来，他又如同置身如黑夜，他惊恐得忙跑回山洞，突然只觉得天要塌下来似地，四处一片轰轰的响声。一刹那只见洞外堆满了冰一样透明的石头。轰轰声又哗然而去，他呆呆地看着这一景象，他不知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捏了一下自己，他才明白他还在人间。太阳刹那出来了，他下意识的带上了墨镜，那冰块发出刺眼的光芒，如针尖一样刺向了一切。
他只得呆下来了，他不能向前移动半步，他不知道这些冰何时消失。为了保持身体的能量，他只能睡着不动，甚至不能允许自己去思考。他不能不思考。他老是问自己，难道他真这么完了，难道这真是他的一个错误，他不应该想做一个英雄，他不应该只想走走，他不应不甘于平庸的老去。平庸老去的人总是大多数，失败者也是大多数，他又怎能不成为其中的一员。
天又黑了，天上闪着星星，与冰块在相映着，他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他骑着一头狮子回到了那个城市。
他醒来时，他望着洞外，他奇怪几米厚的冰块一点也不剩了，世界又回到了正常，小草还在绿着。他觉得他得抓紧时间走，食物一天又一天的少了，水在一天又一天的减少，还不尽快找到水，自己只有在荒原上坐着等死。
他匆忙收拾好了一切，用自动相机给自己拍了张照。他想这一切都是证明。如果他真倒在了这条路上，也好被后来者发现，他曾经来过这个世界。
他一步一步移动着，他就是这么一步一步移过来的。待他移到一个山谷口，又听到一阵惊天动地的哗哗声，一股尘雾突地腾空而起。他捂着眼睛，他松开手的时候，只见他眼前的去路没了，而是一堆堆得如山丘凌乱的岩石，这堆凌乱的岩石离他不到一百米。
上帝再一次宽恕了他，让他留下了一条生命，让他活在这个无人来过的世界，让他再一次去探询它那无人知晓的奥秘。
他惊魂未定地坐在那里，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坐到一块与山体连在一起的巨石上。只听到巨兽吞骨头的咯吱咯吱的声音。那些石头像骨头似地，被一张看不见的嘴巴咯吱咯吱地吞食了。只见雪山如一头被撕去一块肉的巨兽仍在他的面前高耸着。
一小时就这么过去了，他站起来，他觉得他得快点走过去，否则还会再一次来临。他刚这么想，一阵冰雾腾空而下，一块巨大的冰山砸在了刚才岩石消失的地方，再也没有刚才听见的咯吱咯吱声了，仿佛那一个嘴巴已被砸伤了，似乎那是雪山的复仇。
他瘫坐在原地，他头朝天空，他似乎看到了什么神秘。慢慢地慢慢地，那冰山往地下躲藏而去。
太阳又要落山了，他找到了一个避风的地方躺了下来，等着夜幕的降临。
天上的星星又明亮又大，好像在他的眼皮底下。他觉得一切完了，他的计划被这该死的雪山改写了。那条路已离他有多远了，他不知道他还能不能上路，他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找到那个根本不存在的路标。他想到了照相机，想到了今天的见证时刻，这是他呆过的那个世界永远不能见到的，这一切只有在这个世界才能见到。这个世界并不是一个平静的世界，它们在以它们的方式而活着。
他想，如果真找不到水，就吃冰吧！如果食物完了呢？他不再敢去想这个问题。他又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一块石板上，雪山不见了，眼前是一片无边无际尽是碎石的荒原。他想，大概雪山也被那个地下的大嘴巴一夜吞食了。他奇怪自己总是没有被吞食掉，总是如此幸运的存活了下来。他想他大概再也走不出这个活沙的区域了。他想起以前有人跟他谈起，活沙吞食大雪山的事，觉得不可思议，如今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水，再也没希望找到水了。他一定要在这水喝完之前，走出这里，否则只有死亡在这里等待着自己。他不能再停留，只有向前走去。
荒原上格外平静，他一步一步向前移去，他想能移多远就移多远，直到走不动为止。
他就这么一步一步移着。5天过去了，10天过去了，20天过去了，他似被神保护着。他的背包越来越轻了，食物与水一天一天减少了。他已习惯了活沙造地的运动，他渐渐习惯了这种危险与恐惧，并且能识别什么是安全地带。上帝似乎在保护着他这唯一的生命。他眼前出现了一头野狼，他拼命地朝它摇手，它似乎没看见他，朝远方跑去了。他觉得他走出了危险区，他又走上了他要走的路了。他的一切努力似乎没有白费。他又拿出了那张根据想象描绘的地图，他几乎要狂叫起来，他终于找到了，找到了心灵中的想象，是这条路了，这条路直通向那个传说的地方，他已经走出了那个最危险的地方。
他该好好休息一下，他在避风的山丘下搭起了帐篷，他躺了下去。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不适，他只有坐起来，大口的吸气，心情终于平静了。
太阳出来的时候，他绕过这座山丘，他看到零零星星的绿草了。绿草中有一块又大又方的黑色石头，石头上有着一个指向前方箭头似的纹路。他终于找到了，找到了这个他曾幻想存在的石头，这个他曾幻想存在的路标。他似乎终于实现了他的梦想。他不停地用相机拍下了这个属于他的历史性的时刻，这个在这荒原上第一次来人问津的时刻。他看着石头上面难以辨认的天然花纹，用相机拍了下来。
正在他兴奋的时候，狂风突起，他只有慌忙的卧倒。风息后，他爬起来，发现只剩下挂在他身上的一个小包了。大包已不见了踪影，他绝望地四处张望，除了一片空茫外，什么也没有，四处都是一无所有，他忍不住绝望的嚎叫起来。他仅剩下一点水与一点可怜的食物了。
他觉得他再也不能停留，只有尽快的一步一步的朝前走去，越是向前。越是离死亡远了一步。他就这么一步一步的走起来。见到野草就用刀割下来，放在嘴里嚼着。
他就这么一边嚼着很难发现的草，一边走着，一边用相机拍着沿途的风景。那些奇形怪状的自然地貌，既让他惊奇，又让他泪流不止。他就这么走着，走着。习惯了风沙，习惯了干渴，习惯了草的苦涩。
一天夜晚，他看到了狼群从他不远处匆匆而过后，不久发出了哭爹喊娘的嚎叫。他只得坐在岩石上，对着天空那轮冷月。他想走出这片沙石地就该到达草原了，就该看见雪山了。
白天降临了，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他快要倒在地上了，他还是站直了身子，望了远方一眼，他似乎看到了一个湖，他还是慢慢地倒了下去。他觉得他再也走不完这条路了，再也不能徒步走过去了。他向前慢慢地爬着，他觉得他不能停下来，一停下来他就全完了。只要靠近那湖，他就得救了，一丝一毫，1米，2米。3米……他慢慢向前爬了过去，他的手终于触到了水，在他刚要把头伸向水面的时候，一双手扶住了他……
当你读到这些的时候，他仍在路上，仍在他的远方。
写于2010年5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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