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清水村无茶，但又有许多人把外地茶运到清水村，在清水村包装出品。清水村劳动力过剩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来傍清水这个名。
清水村委会的大院场，都成了于最诚主任个人晒茶的地方。昨天夜里，于最诚悄悄地让在保山的内弟，从缅甸进来14吨晒青茶，他绕道昌宁、经过凤庆一直拉到清水村来，天亮的时候，拉茶的大货车已经到达村公所，由于缅甸那边雨大，茶有些不干，于最诚便早早地找了人等着下车，翻晒茶叶。
除了文书，主任甚至把支书都放假回家去了，支书清楚于最诚要做的事，因为前不久茶农闹事的原因，支书一撅不振，你主任有钱你说了算，也都回家种地去了。于最诚最怕的还不是这些人，老实说在村委会，还没有一个人与他叫板的，但是一想到张老黑，他心里便没有底了。很多次都是张老黑惹出的事，比如那次运茶出清水，刚上国道便遇到工商人员盘查，要不是他的茶叶上面压了很多木板，他是栽定了。还有那次在县城茶叶专业市场的交易，还是张老黑举报，要不是他于最诚在工商局任科长的亲戚的一个短信救命，你说什么也走不到今天。于最诚看着搬运工下茶，自己无却法高兴起来，这一车茶从缅甸进来，经过多少坎坷啊，一路上的开销不说，还得一路上打点别人，如果这车茶再出现三好两歹，他不仅赚不了钱，连村官也当不了。
茶下到院场，阳光正辣得让人睁不开眼睛，地上冒着火星子，赤脚打包的搬运工一边啊哟一边把茶均匀地洒到地上，茶泛起一阵阵的莓味，象是陈年的谷糠，说不上这味源自哪里。细细端详一片茶叶，可以洞悉一些粘在叶脉上的螟，尽管都已经作古，且显现着豪无血色的骨架，却也会让发呕想吐。深绿色的叶片，经过机器揉捻，居然还能体味其上面的农药味，这样的茶从异国他乡走入国门，最后在清水村再经过包装，几天过去，一袋袋的清水牌茶叶便会进入县城的专业市场，再从茶叶专业市场发运到省外。
于最诚让人在茶叶里掺上食盐，又把食盐掺过的茶叶染成黑色，看上去有些墨绿，如果一旦泡进开水里，泛起的仍然是茶香。食盐重，每袋里掺进几公斤，这利润就赚大了。一车茶掺进了500公斤食盐，根本看不出什么，在茶价如日中天的当下，谁还在呼你的茶叶里的品质，一上市便有人给出好价来。于最诚最关心的不是价格问题，价格已经签订过，只要安全运到县城，就有老板来接货，他担心这一车茶能不能顺利到县城，隐隐约约之间，他感到一种不可预期的东西逼近他。他端着茶杯，可是喝的是老婆在家里采摘的没有施过化肥农药的茶，芽叶浮动在水中，上下沉浮着，象他的人生。他当过兵，训练的时候伤了腿，弄了个三级疾废，回到清水他救过人，帮助过困难户，结婚生子，五年前当选村委会主任，上任之初他努力工作，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口碑较好，可是却无法遵守不许调戏妇女们这一条规，与村卫生员李凤丽上床，再也无法从床上下来，李凤丽小姑娘一个，肚子大了要钱，李凤丽生活在物质时代，身上穿的嘴里要吃的都需要钱，他这才感到上床容易下床难。他开始留心村委会的帐面，与文书合作，做过几次手脚，可是钱太少，再做手脚没有钱还是空做。他把村委会要修路的水泥趁月黑风高之夜运出村委会盗卖给工头，还把村里的桌椅悄悄送进李凤同谋的家。李凤同谋说这些她不喜欢，父亲就是老木匠还图几张桌子做什么。于最诚这才感到，衣袋里空荡荡的人永远不配弄女人。茶叶不值钱的时候，他要让老婆把茶树给砍了，那时他才当上主任，什么事都要依着支书些，支书说了，要种核桃他也说要种核桃，结果茶价转身一涨，他觉得跟错了人似的，感到自己没有发挥好自己，如果他坚持一把，与支书对着干，那样他的前途怕不再是一个小主任的档次了。好在他脑子好使，既然茶叶赚钱，机会还得从茶叶上找，他充分相信清水茶叶价值，相信徐霞客留在史书里关于清水茶的记录能给他的茶带来效应。
整个院场尘土飞扬，仿佛不是在进行茶叶拼配，而是在进行混泥土浇灌，搬运工手里的铁锹在茶叶里飞舞，一锹一锹的杂质在茶叶的掩护下变成钱，变成在市场上一样尘土飞扬的商品。太阳落山的时候，经过掺杂的茶叶才算装袋完，于最诚跳上车子掀起棚布，扔下一只只印着清水商标的纸箱，让搬运工再将装袋了的茶叶按每件12袋的数量进行包装，又码到车箱里，再盖上棚布。棚布油黑发亮，看上去不起眼，可是这棚布下面的假茶摇身一变，就成了让省城来的老板兴喜若狂的清水佳茗。
于最诚装完茶叶，美滋滋地躺在床上，想象着明天的交易。那是多么天衣无缝的事情啊，他拍拍脑袋对自己说，你是好样的，上帝要给你发财啰。他打开手机方盖，把李凤丽的号码一个个按上去，他要告诉那只小母狗，自己做了一件大事。这件大事关系到他与她的吃喝拉撒。李凤同谋正与男朋友在洗鸡纵，手没闲着，她让男朋友帮掏出手机，她一看是于最诚打来的，便对男朋友说，晚上村委会要开茶叶管理工作会议，鸡纵就交给男朋友洗了。李凤丽回到房间换上了那间于最诚悄悄给她买的亚麻西装，在缺了一小片的镜子面前看了又看，这才去拿装了许多女人用品的小包。包不见，再找还是不见，她有些急，倒不是里面装着的零钱，而是放了于最诚送给她的碟片。这蝶片真不好说内容，反正他们每次相聚，似乎都是在这个碟片伴奏下完成性爱的。李凤丽的小包被男朋友盗窃了，这一晚，她的男朋友来找，见不在，便在李凤同谋的床上半躺着看一本无聊的杂志，杂志折着处，有一碟片，无片名，出于好奇，他把碟片往机子里一塞，几组英语字母之后，不堪入目的画面出现了。这一晚，李凤丽没有回来，他就睡在李凤丽床上，半夜里李凤丽回来了，见屋里亮着灯，碟片还在滋滋地放着，卫生员一进屋便被男朋友抱着上床，卫生员死活不肯就范，说特殊时期，但男朋友哪容卫生员特殊时期为借口对他进行阻档，一抱便把卫生员扔到床上，那一晚李凤同谋没有例假，但却象行尸走肉，一直等男朋友折腾完身上的精子，才得以睡去。男朋友把李凤丽带在身上的包偷偷拿走，是天亮的时候，在一棵老树下，李凤丽的男朋友打开小包，是些避孕药具，其中有一个安全套已经使用过，被纸包着，等着扔但没有扔掉。
李凤丽说要开的茶叶会，其实是于最诚想让李凤丽来品偿即将成功的喜悦。李凤丽这一晚没有来，男朋友把她拦下了，说有重要事要告诉她。什么重要事呢？李凤丽心烦意乱，试图扰过男朋友的视线。男朋友说茶叶会就不要去开了，要去的话他用摩托车送她去，也好村上有点泥水活主任也要他去做。李凤丽没有理由再与之交涉，免强同意，可是男朋友跨上摩托车将电门打开时，李凤丽却说不去了。
这一晚，一家欢喜一家愁。
于最诚见李凤丽没来，约上文书把白天备下的酒肉都拿到村头的神树下，又是烧香又是磕头，于最诚在神树前小心冀冀地说话，祈求山神恩惠财运，文书在于最诚的安排下做了一切，两人在神树前盟誓：若茶叶生易顺利，一定还回到这里还愿，给管财的山神杀鸡煮肉。同时，于最诚怕文书嘴松，又加了火侯，许诺只要事情做成了，你文书要娶老婆的钱我都管定了。文书看看脸都变了形的于最诚，答应一定格守信诺。
做完这一切，鸡都叫第三遍了，于最诚最怕天亮了才走，他这就打电话给货车驾驶员，让他把车从村公所开出来到外面的公路上等他。驾驶员电话关机，你看你看，张四贵的马要紧张撒尿，晚上不是说得好好的吗，现在怎么关机了。于最诚急得火冒三长，在山神树前身子一软，便坐到地上。文书急了，说什么也不能在这个地方坐下啊，天一亮，到这里担水的群众要是看见他们，那就更不好了。不一会，驾驶员那们打来电话，于最诚这才象抓了到救命的稻草，喂喂起来。驾驶员说刚才是手机电没有了，对不起。于最诚这才让文书扶起他，急急地向货车靠近。
于最诚清楚，这是在做做牢的买卖啊，乡上早就安排茶叶市场整顿工作作，要求各村要积极配合工商行政管理部门，对辖区内的茶叶生产加工种植进行全方位的监管，可他却做起了掺杂使假的茶叶，这要是让乡上知道了，掉乌纱是小事了，怕就怕工商局查处，这一查就会让他倾家荡产啊。就在他办公桌上，还放着一个茶叶市场监管简报，说一社长带着人去摘野生茶，并且在野生茶里掺进了羊粪，结果受到工商行政管理部门的重查重处，罚了五万元钱不算，还查封了他家的小茶厂。
想想自己还是茶叶流通管理工作组成员呢，于最诚有些害怕，他跌跌撞撞地摸着黑，与文书一起来到货车边，压低声音问驾驶员，有情况没有？驾驶员大大咧咧，说什么屁情况，他在驾驶室里睡得很香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