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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言者

发布: 2009-12-03 22:14 | 作者: 王秀梅



      
       我从包里的电话本上撕下一页纸,找出一支笔来,放到桌上。刘涛埋头在上面写数字,一共写了七个,抓了两支铁钎子把纸压住,以防海风吹跑了,说,等会你就知道应该相信我的话了。
      
       老实说,直到此时此刻,我都对刘涛描述的奇迹不抱任何期盼,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嘛。接下来的事情验证了我的推断,开始摇奖了,小球球一个一个被筛出来,跟刘涛写出来的七个数字只对上了两个。
      
       刘涛不可思议地看看电视机,还有酒店门口唱歌的女孩,女孩已经下去了,换上几个穿三点式跳舞的,刘涛说,明明就是这场景,跳舞的也是这几个女孩,怎么会不对呢。
      
       刘涛站起来,茫然四顾,说,没错,就是这里,你干吗不相信我呢?他冲向电视机,肯定是电视机出问题了,这电视机坏掉了!老板呢,这电视机坏掉了,怎么不找人修一修?
      
       蓬头垢面的刘涛显然让饭店伙计视为可欺负的货色,两个人一左一右拉住他胳膊,往外拽,没几下就拽到马路边上了,要是刘涛继续叫嚣,估计他们能把他拽到马路那边的沙滩上去。
      
       毕竟刘涛是我在十年以前就认识的朋友,我赶紧站起来去救他,我说,你们俩放手,否则我不付饭钱,告诉你们!两个伙计这才把他放开了。我只觉得很丢脸,所有人都抬起头来看热闹,我说,刘涛,咱们走吧,刘涛说,我不走,我得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刘涛又坐下了。
      
       他到底想搞清什么事情呢,我不明白,难道要搞清摇奖机为什么不按照他写的那些数来摇奖,这太可笑了。由此,我更确信,关于那个女孩摔跤的预言纯粹是个巧合。
      
       但我必须陪着刘涛,以他目前的处境,如果我离开,难保他不会继续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人们看他又脏又神经质的样子,难保不会欺负他,他手里又没有枪。于是 我开始安抚他,为了尽可能地安抚住他,我只能投其所好,假装很感兴趣,让他给我预言一下,我未来一段时间内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知道我为什么没给别人打电话,只给你打电话吗,刘涛神秘兮兮地问我,我说,不知道,是不是你找不到别人的电话号码,或者,干脆,别人都不理你?
      
       都不是,刘涛说,因为我在闪回里看到了你。
      
       看来,刘涛早有准备,我愿意把这当成他为了让我请他吃饭而事先策划好的,既然这样,我就不妨一听了,反正一为了消磨时间,二为了安抚他,不让他继续丢我的脸。
      
       很显然刘涛对我的态度比较满意,为此乐意倾其所有,把他看到的所有闪回毫无保留地告诉我。现在,你听着,我看到的第一个闪回,是你在街上被一辆车撞上了。
      
       结果呢,我死了还是残了?
      
       死了。
      
       是吗,你的意思是,我死于非命?
      
       是。
      
       哦,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只知道我看到的另一个闪回,一条很窄的街,路边有一个小商店,那辆车停在商店门外的街边上,白色,车牌号鲁F14983。
      
       车在商店门口停着的时候,是撞我之前,还是撞我之后?
      
       不知道,我看到的只是一些闪回,不连贯。
      
       还有其它闪回吗?或许我们可以把它们梳理一下,找出前因后果,这样我就不必挨撞了。
      
       不可能,刘涛很怜悯地看着我,命里注定的事情一定会发生,躲是躲不过去的。
      
       说实话,刘涛这些所谓的预言,根本就没吓到我,我是无神论者,我之所以假装很虚心地听他胡诌,完全为了消磨时间,我已经困得上眼皮打下眼皮了。终于熬到酒 店门口演出结束,我们这个露天烧烤广场上的客人也陆续站起来,腆着肚子到马路上开车或者打车离开,我说,刘涛,咱们该走了。
      
       刘涛绝望地看着饭店门口的电视机,它刚刚被伙计关上,抬进饭店里了。就在我担心刘涛会干出什么出格事情的时候,他已经箭似地冲过去,试图阻拦,伙计毫不客气地把他推搡在地上,说你今天晚上干吗跟我们这台电视机过不去?家里穷得连台电视机也买不起了是不是?
      
       我说你们真是狗眼看人低,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他是警察!要不是他丢了枪,今天给你们一人腿上弄个洞!
      
       我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但刘涛实在是太值得同情了。嗤嗤,两个伙计乐不可支,说,就他这样,还警察?还丢了枪?别侮辱警察了,他要能当警察,我们就能当公安局长。
      
       我扶着刘涛,灰溜溜地来到马路上打车,很久才打着一辆,我问刘涛住哪里,刘涛说,先送你,我说,你能行?刘涛说,行,我说,你回家吗?刘涛说,我不能回家,我丢了枪,他们肯定监视我家呢,我说,那你去哪?刘涛说,这得保密,我说,我不给你泄密,刘涛说,这是原则。
      
       既然是组织原则,我就不强求了,省得到时候刘涛要是被他领导或同事找到,我还得在他那里赚个通风报信的嫌疑。再者,我实在太想尽快摆脱他了,这一整个晚上 他着实把我累得不轻,在车上我甚至想到一个问题,明天我是不是需要去移动公司换个新手机号码。尽管我知道这样做挺不地道,但一个预言你要遭遇车祸的人,你 愿意继续接听他的电话,听他胡咧咧吗。
      
       这个晚上真把我累得够呛,身心都很疲惫,回到家我冲了个澡,正在拿毛巾擦干,听到老穆回来了,他探头看了我一下,很奇怪地问,还没睡?我说,我也刚回来, 老穆的头就消失了。我快快擦干,出去,打算告诉老穆今天晚上的事情,老穆拿着他的短裤从我身边擦过,走进卫生间,把门关上了,说,我也得洗洗。
      
       等老穆洗完出来,我早就睡着了。第二天我醒的时候,老穆还没走,我问老穆,要是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难受?老穆说,奇怪的问题。我说,会不会难受?老穆说,废话。
      
       晚上,老穆回来,我没睡,我问老穆,你相不相信我过不久就会死?老穆说,乱说什么,我累死了。
      
       又过了一天,我重提这套话,老穆问我,你是不是得什么病了?绝症什么的?别瞒着我!我说,没有,老穆说,那你这些天怎么老是说怪里怪气的话,我说,一个会 算命的跟我说的,老穆说,算命的话你也信?你没事吧!我说,我当然不信,我就是想看看你的态度,老穆说,想看看我什么态度?我说,我要是死了,你会不会难 受。老穆说,我忙着呢。
      
       老穆娶我九年了,我们的儿子生龙活虎,上寄宿学校,老穆为了让我们家的日子过得好上加好,天天像头驴一样卖力。我早就不工作了,天天像白痴一样乐陶陶地 过。老穆走了,我穿着睡裙,喝着牛奶,打开电脑上网。我每天的事情就这几样,上菜场和超市,逛街,做饭,睡觉,上网,炒股。我炒股炒得一般,就是消磨时 间。
      
       反正也是百无聊赖,我百度了一下“预言者”,发现了一个帖子,说的是诺查·丹玛斯成功预言了亨利二世死亡的原因和过程,准确地预言了拿破仑的出生地、拿破 仑的名字,预言了拿破仑是个“矮子”,预言了拿破仑在莫斯科的失败,以及拿破仑威震欧洲并总是与“异国女人”相恋的私生活。他还准确地预言到了拿破仑的下 台与被流放、预言了英国伦敦的大火,预言了英王爱德华八世因“不爱江山爱美人”而退位,还预言了原子弹轰炸广岛和长崎,太阳系第八颗行星——海王星的存 在。
      
       我觉得这有点匪夷所思,难道世上真有特异功能这种东西存在?下一次见到老穆的时候,我就把网页调出来给他看,他扫了一眼,说,你真这么怕死?我说,这个刘 涛十年前预言一个女孩子会摔跤,结果这女孩子真摔了一跤。老穆说,摔个跤有什么稀罕,凑巧了而已,他要是能预言我什么时候发个大财,我就相信他的鬼话,你 哪天再找找他,让他给我预言预言。
      
       截止到目前,我也对有关于预言的事情将信将疑,先前我认为那纯粹是无稽之谈,是诺查·丹玛斯让我的态度变得将信将疑的。为了进一步接近预言这个东西,我打 算再找找刘涛,但是我没有刘涛的任何联系方式,那晚他给我打电话用的是公用电话,我只顾尽快摆脱他,根本就没想起来跟他讨要一个联系电话,他为了丢枪的事 情东躲西藏,我去哪里找他呢。十年前我们一起吃烧烤的那帮子人,现在也都早就不联系了,本来大家就是临时组合到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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