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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夜人

发布: 2008-6-27 11:19 | 作者: 陈修平



我叫修平,是个画家,从小我就喜欢画画,我画过《黑土豆》、《灵魂升起》、《守夜人》、《梦里的故乡》等等我自认为很不错的画。如今,我已不再画了,可还是干着跟画画有关的行业,我在一个小城里开了个画廊。我经营画廊已经有三四年了,生意不算太好,但也不差,日子过得也算惬意。

去年的某一天,我的画廊里来了个奇怪的陌生人,他年龄在四十岁左右,高高的鼻子,戴了副眼镜,身穿一身休闲服,手里还提了个黑皮包,他进我画廊的时候,我正在读卡尔维诺的《看不见的城市》。

“您好,先生,能打扰您一下吗?”那高个子的中年男人一走进画廊就向我打招呼。我放下书,站起身,很恭敬地回答说:“您好,非常欢迎您的光临。”他朝我笑了笑,随后,他的眼睛就盯上门口墙壁上的一幅画了,那是我在四五年前画的一幅《守夜人》,画面的结构是这样的:河面很宽,几乎是笔直地穿过了一个村子的中心,河水也很平静,河的两岸耸立着高高的堤坝,堤坝由密排的硕大石块筑成,光滑而引人注目,而在河的旁边有一个小小房子,房子上面坐着一个人,手拿着铃铛,我们只能看到那个拿铃铛人的背影。为了显示出绘画的艺术效果,我把整个画面都画变形了,画面的颜色是以黑色为主的。

“哦,先生,不好意思,我想打听一下,您认识这幅画中的主人吗?”那中年男人问我。

“不,我不认识,他只是我脑子里虚构的一个符号,我从来就没有见过他,怎么?难道您还曾见过他?”我回答说,并感到有些惊讶。

“他死了。”他说。

“什么?他死了?”我的声音很大。随后,我又说道:“我从来就没有见过他,他只是一个符号,这幅画是我四五年前的作品。”

“是的,他死了,您这不是虚构的作品,是现实中存在的一幅画面,他死了,大概就在昨天,哦,具体的时间我也记不大清楚,反正他已经死了,他临死前让我到您这里来买下这幅画,并让我把这幅画捎给他,挂在他守夜的房子。”那个中年人说的很平静,可我却有些心酸。

“这是真的吗?那他是怎么死的?他叫什么名字?我还能再见见他吗?哪怕是他的尸体也行,我想,我应该把这幅画赠给他吧!”我说。

“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我也是偶尔的一次,从他小屋子前经过时,他叫住了我,并跟我说了您的地址,他说他就要死了,死后就会埋在他守夜的小屋子里,他会永远守着那条河流,即使是死了,他的灵魂也会在河面上安静下来,他说他是不会离开那条河的。我问他那条河叫什么名字,他说他也不知道,守着那条河是他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如今传到他这里了,他还没有结婚,也没有人愿意跟他结婚,自然就没有后代了,他说他这一死啊,那地方就再也没有坚守者了,后来有一天晚上,他做梦,他梦见您画了一幅他生活时的场景,他这才想到这么个办法,他让我把你这幅画买回去,并把这幅画挂在他房子里,就让这幅画替代他……”那中年陌生人越说越神秘,我简直就不敢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如果这是真实的,那一定是我在白日里做梦了?

“哦,我知道您不相信,但我是不会欺骗您的,我也没有必要欺骗您,您这幅画我会给您钱的,您开个价吧,我绝不会少您一分钱。”他想用这样的方式打消我满脑子的疑虑。

“先生,这不是钱的问题,我想知道真相,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在什么地方,知道他为什么会在那里守侯,或者……哎,怎么跟您说呢,总之,我想知道他的一切,我觉得这事太神秘了,比我这幅画要神秘得多,如果您能带我去的话,我会把这幅画献给他,就作为是朋友的馈赠了。”我说。那中年男人点了点头。随后,我就快速地收拾好行李,带上那幅画,跟着那个中年男人就去寻找神秘的守夜人去了。

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我们七弯八拐地就来到一座山下。那地方非常荒凉,走了这么长的路,我也有些累了。“再坚持一会,很快就到,过了这座山就是那条河了,再坚持一小会就能到了。”他说,显然,他对那地方非常的熟悉。果然不错,我们又走了大约一个小时,我就来到他说的那个地方。当我抬头看到那宽宽的河面时,我还真的很吃惊,我找了个角度仔细地审视了一下,发现那场景跟我《守夜人》中的画面极为相似。

“到了,你画的那个守夜人就在前面的那个屋子里。”那中年陌生人说。非常安静!房子内和房子外都非常安静,我跟着中年陌生人蹑手蹑脚地走进空荡荡的房子,虽然是死过人的房子,可我并不感到恐惧,因为我毕竟在画这个地方的时候构思过这里,并能想象到房子里的一切。

我一进门,就看到那盏煤油灯,灯光很暗,灯里的煤油也快烧光了,我还看到挂在墙上的小铃铛,它还在轻声地响着。从昏暗的灯光下,我看到一个人安详地坐在椅子上,面带微笑,我这时才发现,这个年轻人就是我画中的主人,他竟然如此地年轻,年龄大约在三十五六岁,身体很瘦弱。

“他已经死了,是的,他就是您画中的主人,他叫守夜人,他前天还在等您的到来,可他今天就死了。您看看,他用来照亮河面的灯都还亮着呢,铃铛也还在响呢。”那中年陌生人说。的确,从整个房子里的氛围来看,他才离开没多久。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我问。

“不知道,估计也没有人知道,我想,那亮着的煤油灯和响着的铃铛应该知道吧?煤油灯和铃铛应该向他传递了我们到来的信息。”那中年男人又说。

“他还这么年轻啊,怎么就死了呢?”我长叹一声。

“谁知道啊,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是因为长期地孤独地而死的,他没有一个亲人,谁也不愿意有这么一个亲人,这铃铛就是他的亲人,这煤油灯是他的亲人,还有这宽宽的河面也是他的亲人……”中年人一说到这里,我的眼泪就哗啦啦地流了下来。

“别再说了,我们该把这幅画留下来了,选个适当地位置把这画挂好吧!我想,这幅画也该是他的亲人。”我一边流泪一边说。

“是啊,多么伟大的守夜人啊,但愿他有了这幅画后他的灵魂就不在孤独了。”中年男人也发出了感慨。

后来我们就埋葬了年轻守夜人的尸体,并把那幅《守夜人》的画挂在了他房子里。当我们离开的时候,煤油灯还亮着,只是灯光有些昏暗,铃铛也还响着,只是声音非常微弱。我回到家之后就大病了一场。

 

2007年6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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