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
发布: 2016-9-13 16:27 | 作者: 顔忠賢
又過了冗長的不知多久時光荏苒的後來，怪小孩終於開始願意傳授越來越好奇的馬三寶最初階但是就極度危險困難的同步肉身操作，那種攻尖的最終瞄準已然是一種必殺技式的全身肌肉收縮速度加快推進的姿勢演化出來的最曲折離奇的運動感，並非僅僅操控一般的金屬搖桿，而是要頭顱肩膀手心腳底同時固定在某一種特殊圓形金屬感應器，然後必須全身後仰拉長手臂甚至扭曲變形全身姿勢和力量力道強勁消長的變化莫測來調光砲的射程遠近疾飛變速甚至爆炸半徑及其相關殺傷力⋯⋯。
「這種最未來武器的同步操控感竟然就一如一種你們中國傳說中最古老的⋯⋯功夫」那怪小孩對馬三寶露出某種輕蔑怪異的眼神：「但是你太蠢⋯⋯學不來，這種功夫是要極久的修煉和極高的天份。」
甚至遠射程的打法極端繁複刁鑽到如果不知道隱藏版的秘密入口還有秘密必殺技⋯⋯
所有再強大的攻略也是不可能破關。馬三寶充滿好奇，也就這樣不知道在那店裏待了多久但是始終聽得入神，甚至完全忘了飢餓。
怪小孩著迷的那個遊戲機打怪歷險的裝備極端複雜，特殊的設定是裡頭的主角肉身背後的圓盤碟必殺技武器也是其幾世的累積靈魂指數的祕密記憶體，但是，視覺特殊效果非常誇張到竟然是可以疾飛的怪異圓碟武器和所有怪異古堡廣場種種場景都同步設計成會變色。變成藍色綠色紅色有不同的暗示，但是變成橘色最可怕⋯⋯那是會導致那個人全身功夫廢了般地癱瘓而致命地被病毒感染的。事實上電玩中的角色故事太過刻板，雖然是由電影中設定的突兀過度解讀但是卻過短也沒有交代清楚所有角色的細節，只集中在皇家的古老父子的和情人的主要關係及其變化，但畢竟最後還是回到攻略本預設條件進行結局的假設太不像真的。一如沒去過那個鬼地方的人想像人太多但卻大多獨自以一種反諾亞方舟的方式生活，使得那鬼地方是不可能被理解的⋯⋯怪小孩說。這遊戲也是父親和那世界的造物主用的假設。很愚蠢，因為在那裡，使用者就叫做⋯⋯神。
一如在紐約的馬三寶陪古董商老闆C去再看了王家衛導演的「一代宗師」重新再做成3D新片，本來只是以為不過因為念舊而再去看一部更特殊視覺效果的舊片，甚至，也因為他已經看過了，完全沒想到裡頭有非常多的細節重新剪接過，像是動過大手術縫補非常多的肉身大體種種不明橋段的細部又增添又刪減某些段落，某些轉折，近乎神經兮兮地猶豫不決⋯⋯
甚至3D畫面曝光更過度地曝露出⋯⋯他們半過招半調情的連臉部表情眼神瞳孔放大失神種種特寫，到了最重要的時光荏苒無言的眼淚從眼眶滴下的深刻而沉重的亡兒亡父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種種的太過悲慘地無法忍受又必須忍受，或是太沈重牽掛太多年愛情的無法接受也無法放棄的忐忑不安⋯⋯一如那所有的光影變化莫測的古廟許諾入道就終生不婚嫁不傳藝的絕望賭注允諾，一代宗師其實是守著種種失傳的關於「功夫是什麼」和「武林是什麼」的情何以堪⋯⋯
從小到大都始終是武俠片迷也是王家衞迷的C跟馬三寶說：感覺上是王家衛本來拍攝了太久之後因為太冗長了最後版本四五小時想放後來又沒放的細節再重新補充，修護，補償，留下筆觸般地刻意失手、蛇足、歧路亡羊或是亡羊又想補牢卻補牢不了的差錯⋯⋯一如，之間有太多電影裡頭人情世故門派時代的轉折迂迴曲折，或許還有太多電影外頭連他都還沒想清楚的餘緒⋯⋯
即使只是3D數位視覺的特效，也因為這部電影王家衞那種近乎著魔似的美學所做作刁鑽拍攝鏡位場景調度，太過飽和顏色太過誇張的構圖，所炫耀其炫目如古典時期林布蘭特油畫般繁複又精密的光影構圖人物太多故事太感人的史詩感。
甚至王家衞刻意為決鬥武場更用力地選擇的黝黑工業感老東北機器充斥的舊時代火車站場景，大雪中送葬的極長極遠慘白悲傷過遠的出殯被阻動刀砍破布幡環繞卸下旋渦般的萬人沿湖畔送行行列隊伍，老時代最傳統宮家名門中國建築合院入門進落景深及其獨自雪中練武招式如雲起騰挪飛舞的六十四手炫技，庭院中那梅花冰花蒙太奇到森林大雪中父女多年前多年後對照孤魂野鬼般自恃一生沒有敗績傲慢所支撐著的美艷殘枝詩意孤高名門落拓感⋯⋯都更反差強烈地更落拓⋯⋯
還有許許多多更快轉也更慢轉的充滿老時代神秘兮兮近乎奇技的令人髮指屏息的武打動作。但完全沒有預料到可能這樣子可以使得3D的新片對功夫感沈更浸入時間緩慢的某種更特殊的時間感⋯⋯尤其是他們對決的那個妓院樓上太多古代雕花裝飾過度華麗登場的金樓⋯⋯某個半夜下雨的大街太多人圍攻葉問的功夫出招過招種種切割出手如幻影般的八卦掌形意拳詠春怪異肉身肢體動作過場一如舞蹈管弦樂團沈浸濃稠音樂中的龍飛鳳舞，或是到了香港那個全然流亡太過失焦那個陌生嶄新時代感的庸俗艷麗種種顏色諷刺意味深長的有失斯文，甚至所有最後所有天下武林只變成黝黑狹窄的街道異常詭譎華麗的一條開滿老時代拳師武術道館的末日街道，時代的變遷太過激烈而殘忍，太多太多裡頭有太瑣碎太複雜的電影始終還來不及交代的細節，都更變得異常逼人地栩栩如生。
一個個最接近過去「功夫是什麼？」的故事才更華麗而繁複地打開了，馬三寶說：更專注地看王家衛的一代宗師，才第一次感覺到拍武俠片在老時代到新時代是那麼困難的事情，出現了好多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武俠的另一種空間感或存在感的餘地或應說是盛地，其實，如果不要太快被那分心而狹義的武林史和抗戰史把他最擅長而最耽溺的抒情基調推擠了太多的話，那麼，這部電影還可以有更多更難以描述的動人。一如種種決鬥從一個所有細節都精緻細膩到鑲嵌雕梁畫棟上金漆的名為金樓的老妓院到老宅第老武館老院落到了另一個時代的那一個火車古老繁複巨大機器黝黑冒煙氤氳如霧的奉天舊車站。一如太多的空鏡頭里的大雪紛飛一如花瓣般絕美，大雨如注而漣漪瞬息萬變的倒影，從掌風撞入肉身而更撞入曲弧鐵門車輪螺釘震盪脫落的砰然心動，在幽暗的街頭火影灰燼塵埃的緩緩飄盪，太多太流動的鏡位的運行，切入更多武打過招畫面的既快轉又慢動，古廟里許願可以找到燈火的老舊佛像菩薩斑駁金身前的一再重回。
馬三寶說他年輕的時候很迷王家衞那種神經質的文藝腔，切割的不再年輕自己仍然還可以使那麼多的細節一如幡飛拼湊起華麗剪影無窮無盡碎片的蒙太奇，「功夫」只是一種時間感，一種老都在像探戈般地管弦樂拉長了所有的那種2046、花樣年華、東邪西毒般時序空間跳換仍然流暢如許的祕境。最後，甚至在始終沒有說出愛意的他們最後永別的那地方，背影黝黑沈勉的她看著那一條夜半的開滿武術館懸掛銹蝕蟲蛀老招牌的香港老街，那吸太多鴉片而慘白的臉龐仍然悽楚但是也沒有更多回眸看她數十年來唯一動心過的葉問，而只是喃喃自語說的「這也就是武林⋯⋯」
武林其實是個人的⋯⋯屠宰場。
一如「一代宗師」引用的老功夫沈浸入新時代的舊工業感⋯⋯，馬三寶卻跟C提起太像是王家衛電影感裡斑斑駁駁老場景的那個在上海的老屠宰場。
屠宰更是另一種「庖丁解牛」的最上乘功夫，但是，屠宰場卻變成了另一種更殺戳，更集體的殺戮，更新時代的功夫⋯⋯
其實那個所謂「1933老場坊」以前真的是一個舊時代的屠宰場。它是1933年蓋的，在蘇州河邊，現在已被翻修成是個很多新的設計或藝術之類的東西進駐的怪地方。這個圓形建築極端「古怪」到逆轉尋常屋頂的「人字形」而依其機能機械種種配置變成為是廿四角形，這樣的廿四角樓在上海乃至全國都絕無僅有。據說與它同等規模多角樓同時期的怪異工業機械設備操作系統屠宰場全世界也只有三座，另外兩座分別在美國和英國而如今都沒有保留下來。一如那些外國人在中國留下來的種種歷史博物館般的歷史感⋯⋯異國的挑釁充滿了老時代張望新時代的幸與不幸⋯⋯或許因為那「1933老場坊」前身是上海工部局也是遠東地區最大的半機械性的屠宰場。出自英國著名建築設計師巴爾弗斯和當時著名的余洪記營造廠建造的老業建築式的怪洋樓。 宰牲場主體建築內部分為屠宰場廢肉拋棄所鮮肉市場和冷藏室。南樓和東樓為牛舍，北樓一部分是飼養豬牛羊的飼養場，另一部分其中三四層為人工宰場，建築共有四層牲口欄到能容納牛羊豬隻數千頭，存欄的所有牲口都須進行屠宰檢驗前必須流動經過的最古怪宰牲場⋯⋯有一條全長竟然三公里長的懸掛式極端冗長的傳送帶，在整個屠宰過程中工場派稽查員詳盡檢查加上宰牲場全部操控機械人員可以有上百名外國人中國人。
每天可以宰殺數千隻牲口的當年建造這個宰牲場光建築和設備當時就花費極端昂貴勉強趕工於1935年完工可容納千餘頭已宰牛羊⋯⋯但後來「宰牲場」先後改變成為肉品廠製藥廠集散倉庫。甚至其鮮肉市場部二樓在上世紀八十年代上海長城生化製藥廠曾經將其改變機械設施為更怪異的糖漿車間並做過相應裝修改造四層環繞全場歪歪斜斜建築。全盛時代的老屠宰場南側屠宰牲口的屠宰間肉市冷藏庫竟然佔地三畝。
更底層則建築為巨大冷藏庫一如牲口墳地始終充滿不祥陰森傳說，或許因為宰殺法已然相當先進到用22口徑槍擊斃牛，其它牲口則更進階地引用電擊之後再放血剝皮。根據當時的工作日誌記載，牲畜被宰前有二十四小時放空可以讓牲口不會過度恐慌和緊張到體內排出的毒素也會減少。裝載牲口的卡車到達底樓後牲口被趕到一個有高圍牆的坡道上，通過地面一個陷阱式的怪異設計時牲畜會滑入獨立處理室，用電擊設備將牲畜電擊後再處理，整個流程流露同情到牲口已然是在沒有痛覺的情況下屠宰⋯⋯那是老時代完全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