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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赤子诗心守护时代雅乐——读毛翰《歌词创作学》

发布: 2014-9-04 13:55 | 作者: 陈定家



        亲情、友情、爱情、乡情、爱国、泛爱、言志、哲理、唯美、生命、讽喻、咏物、写景、叙事、咏史、民俗、少儿、军旅、体育、形象,尽管将歌词分为20类,多少有些繁杂之嫌,其列序需有其内在逻辑,论述也需要一定模式,但毛先生在探索各类歌词创作的基本原理和方法时,却毫无刻板之嫌。他如同歌者即兴演唱一样自由奔放地谈论理论问题,让人在愉快的阅读过程中体验理论旅行的乐趣。单从这个意义上说,这本充满灵感与激情的“歌词创作学”本身就是一部具有美学意蕴的语言艺术精品。
        作为诗人理论家,毛翰显然并不愿意做一个带着概念化镣铐的舞者。他的自信来自数十年的学术修为和理论素养,在语言、修辞和逻辑方面,他早已进入了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这些如同散文诗一样轻灵活泼的创作理论,其字里行间隐含着行家里手现身说法的诗性智慧。与众多学院派的门外谈诗客不同,毛先生似乎不太看得起那些貌似艰深的概念游戏。他往往以那些出奇制胜的例证,令人拍案叫绝的比喻,来阐释繁难复杂的命题。
        例如,在论证“歌诗优劣”时,他以郑愁予的一首《错误》为例,认为原诗嵌着“向晚”“跫音”“春帷不揭”几个文言字眼,和“恰若”“我底心”这样的早期白话表达,这样的诗句可以阅读,也勉强可以朗诵,却不适合歌唱。如果入乐,做歌来唱,是需要认真修改,改诗为词,进行文体转换的。罗大佑的演唱版仅仅是生硬地添加了几行,并没有完成这一转换。于是他对《错误》进行了从诗到词的彻底修改:“我打江南走过,/江南唱着莲歌。/有一个女子她在等谁,/从花开等到花落。//东风它不曾来临,/柳絮也不曾飞吻。/女儿的心呀寂寞的城,/寂寞她守着黄昏。……”如果不是深谙乐理的诗人和词作家,如何能对一首被写入文学史的诗歌进行如此脱胎换骨式的修改加工和再创作?对于单纯的诗人或学者,这样的再创作或许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在《歌词创作学》中,这样的例子可谓俯拾即是。因为毛翰先生既有写诗和作词的丰富经验,又有博大精深的中西诗学涵养,可谓“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面对诗与歌词在语言风格、意象选取以及章法结构的差异性的复杂问题,有了如此生动鲜活的例证,读者必然茅塞顿开,心领神会。类似这样的论述,在书中,构成了一道亮丽活泼的审美风景。
        捧读毛翰著作,我们注意到《歌词创作学》有这样一个立论前提或曰逻辑起点:歌词与诗,有同有异,同在内涵,异在形式。事实上,毛先生也正是从歌诗之异同入手,破题展开,逐层递进,渐渐深入到歌词创作的诸般胜境,并自始至终保持着诗人特有的审美热情,引领读者轻快自由地走遍了歌词王国的好山好水。
        毛翰善于以简洁如诗的话语,阐发一些微妙的理论问题,例如,在描述意象与意境的关系时,他说“如果意象是花朵,意境就是春天”,一个生动形象的比喻往往胜过千言万语。又如,他说“入乐为词,出乐为诗,张开音乐的翅膀即为词,收拢音乐的翅膀则为诗。”在此基础上毛先生进一步指出:“诗更通画,强调语言的画面感,意象的新异;歌更通乐,强调语言的乐感,流丽动听。诗可以有更多的内心独白,自言自语;歌却需要更多地面对听众,使倾诉的过程即是倾听的过程,听众与歌者同步共鸣。”这些比较诗词异同的文字,言简意赅,清雅脱俗,体现了优秀诗歌余味曲包的艺术特色。更为可贵的是,该著作为歌词创作的启蒙说法之作,字字句句,读起来是那样音声悦耳,气韵悠扬,像歌词一样“浅近直白、流丽自然”,易读易懂,令人难忘。在我看来,它实则是充满诗情画意的诗学与美学著作。
        该著的另一个重要特点是,论从史出,言必有据。作者对歌词的历史可谓了如指掌,古今中外的名歌金曲,信手拈来皆成妙趣。在大量的歌词实例的评介与赏析过程中,作者不动声色地表达了自己的词学精神和创作理念。例如,作者对纪弦的诗《狼之独步》与齐秦的歌《北方的狼》所进行的互文性阐发,力破成说,“无理而妙”,可谓出神入化的点睛之笔:“所谓诗家语,其主要特征是反语法、反逻辑。就是借助于一种打破常规的陌生化的表达,让读者从审美惰性中刺痛、惊醒,以实现其艺术的价值。”这些看似有违常规实则奥妙无穷的诗论阐发,耐人寻味。作者如若缺少深厚的文论修养,缺少富足的诗学知识,如何能够以如此透彻明了的语言表现出来。毛翰虽然是在解释某些诗学原理,但他不甘心被动接受概念、判断和推理的束缚,他要以诗家的“切玉刀”斩断语法和逻辑的链条,以诗说诗,以诗说词,把常见的抽象呆板的理论文字,变成了如诗如乐的语言艺术珍品。
        尽管作者在大多数情况下讲究语言的不粘不滞,一语中的,但在论述某些富有独创色彩的概念时,作者往往会才思泉涌,诗性勃发,佳词妙句如风飞雪舞般扑面而来,可谓美不胜收,让人目不暇接。例如,作者在解释“反语法”概念时,其解释与举例,令人印象深刻:“反语法就是故意违拗语法规则,强行‘扭断语法的脖子’。于是,诗中会有‘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这样的强拼硬贴,会有‘孤灯燃客梦,寒杵捣乡愁’这样的随意连缀,会有‘云很天鹅,女孩子们很孔雀’‘很四月’这样随机的词性改变,会有‘禁城里全部的海棠/一夜凋成/秋风’这样的语序颠倒,甚至会有‘你是一簇语言倒影在酒器中/以自己的模式开放成花朵与独白’这样由暗喻、词性变幻及偏正扯平的错杂组合。歌词的语法却要安分守己得多,尽管它偶尔也可以有‘因为爱着你的爱,梦着你的梦,所以悲伤着你的悲伤,幸福着你的幸福’这样的词性活用,有‘阳光,沙滩,海浪,仙人掌,还有一位老船长’这样的蒙太奇剪辑。”
        他对歌词与诗的“内涵之同”的分析和阐发,一样充满令人拍案叫绝的论断和举例。
        尽管毛翰先生强调歌词别是一宗,但在探讨歌词的创作机缘时,他也特别注重歌词的“独特的诗意”,他期望词作者能够坚持一份独特的诗意,体验一种独到的情怀。同时也十分注重灵感的培养。在探讨如何获得艺术发现,如何诱发创作灵感时,作者所罗列的实例依旧字字珠玑,诗意充盈:“李白举杯邀明月,斗酒诗百篇;杜甫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王翰‘醉卧沙场’,李清照‘独上兰舟’,贾岛‘僧敲月下门’,柳宗元‘独钓寒江雪’,苏轼‘起舞弄清影’,晏殊‘香径独徘徊’……正可谓车有车路,马有马路。”多么熟悉的诗行,多么新奇的表达!关于“僧敲月下门”到底用“推”好,还是用“敲”好?他的回答居然是:那要看是谁的门了。如果是他所敬畏的高僧的门,宜敲,以免失礼;如果是与之相好的尼姑的门,宜推,以免惊动风月。
        我在自己的博客中写过一篇题为《毛翰先生以赤子诗心守护时代雅乐令人感佩!》的短文。这是我读毛翰作品最早写下的心得体会,是一种心灵散步式的毫无目的的文字。现照录于此,以证敬谢之意:“我与毛翰先生虽然素昧平生,但每每读到先生的作品总有一种恨不相逢的感慨。毛先生的歌词,看上去是如此明白晓畅,如此清澈空灵,看上去行云流水一样未有丝毫雕琢的痕迹,但细加品味,便能隐隐体察出词人力图超凡脱俗的良苦用心,那些明白如话的字字句句,并非信手拈来,恰恰相反,那是极尽绚烂之后的平淡,是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的苦心经营的结果。毛先生说,他一直想把歌词写得美一些,有思想有文化一些,以矫正歌坛的肤浅流弊。但作为词作者,他觉得个人的能量毕竟有限,即使写出天籁般的歌词,往往也难以像流行艳曲那样,一夜之间便腾播大江南北、红遍长城内外。毛先生说,今后几年,他想继续把已经写出的几十首歌词谱出来,唱出来。我虽不敢妄以知音自诩,但我愿意拭目以待,侧耳相候。我期望毛先生的歌词能够早日覆盖当代歌坛,在五湖四海落户。愿毛翰先生以赤子诗心守护时代雅乐,让‘关雎’和‘鼓浪屿之歌’的美妙旋律,在每个炎黄子孙的梦寐之间萦绕不绝!”
         
        我那一首凉州词,填不进你的采莲曲。
        采莲曲呀是天籁,不采秋波采秋雨。
         
        我那一坛渭城酒,斟不进你的夜光杯。
        夜光杯呀夜无眠,不斟浊酒只斟泪。
         
        天边谁家月,月下谁家妹?
        谁与我同歌,谁与我同醉?
        ——毛翰《凉州词》
         
        传说中的大学,是我的理想,理想的王国。
        大学里有大楼,大楼里有大师,大师他很渊博。
        知识的海洋,我一叶扁舟,任自由的风吹过。
        还有明媚的月光,拨动着吉它,唱一支浪漫的歌。
         
        传说中的大学,是我的童话,童话的王国。
        大学里有思想,思想它很年轻,我就是思想者。
        与历史对话,与今天辩论,到未来去跋涉。
        还有火红的玫瑰,簇拥着爱情,起舞在周末。
         
        传说中的大学,她在哪里,她难道只是传说?
        我一直在找她,我找得很苦,她是否也在找我?
        ——毛翰《传说中的大学》
         
        读了《歌词创作学》,我有一个预感,那就是毛翰先生的这部著作出版以后,不仅很快会变成众多歌词作家们秘藏的要典,而且也很快就会走进各大高校学生的书包和老师的书案。
                                            
        2014-6-15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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