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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赤子诗心守护时代雅乐——读毛翰《歌词创作学》

发布: 2014-9-04 13:55 | 作者: 陈定家



        毛翰(1955~)湖北广水人。出版过《20世纪中国新诗分类鉴赏大系》《诗美创造学》《中国周边国家汉诗概览》《辛亥革命踏歌行》《毛翰诗论选》以及诗歌集《诗蝶》《陪你走过这个季节》《天籁如斯》等多种。有歌词创作论44篇连载《词刊》。即将出版的《歌词创作学》原是应《词刊》之约撰写的关于歌词创作的系列论文。修订成书共十章。前六章为总论,论及歌词的文体特征,歌词的创作过程,意象意境的营造,及其体裁、曲式、修辞,并试图辨析歌词艺术的正与误。后四章为分论,论及分属主观抒怀和客观咏叹的亲情、友情、爱情、乡情、爱国、泛爱、言志、哲理、唯美、生命、讽喻、咏物、写景、叙事、咏史、民俗、少儿、军旅、体育、形象共二十类歌词的创作原理和方法。
        
        著名诗人毛翰先生的《歌词创作学》就要出版了,作为“毛诗”及其诗学的忠实读者,我感到由衷的高兴。有幸结识毛翰先生,主要得益于吴思敬先生的介绍与推荐。2007年前后,我主持一个有关超文本研究的课题。搜集资料时,在吴先生主编的《诗探索》上,读到了陆正兰博士的论文《超文本诗歌联合解码中的张力——论毛翰〈天籁如斯〉的形式创新》,和李诠林博士的论文《虚拟诗歌文本的现实审美和传播意义——论毛翰的电子诗集〈天籁如斯〉》,我意识到这两篇文章与自己的研究对象关系密切,便与吴老师联系,向他请教网络诗歌创作方面的情况,他郑重地向我推荐了毛翰先生。我从吴先生编选的文章中了解到,毛翰的“超文本诗歌”最显著的特征是着眼于数字化的制作方式,像《天籁如斯》这样的作品“可以整合文字、图像、声音,兼具声、光、色之美”,完全是一种全新的体裁,可以说是一次意义深远的诗歌革命。全新的诗歌传播方式带来的是全新的超文本革命,在麦克卢汉所说的这个“全新的境界”里,毛翰先生当在中国诗歌拓荒者和先行者之列。
        毛翰先生的《天籁如斯》于2007年在网上发布,有如“丝丝春风,吹入网民心里,相见恨晚者有之,一见钟情者有之”(周建军语)。稍后,由亿刊网公司重新制作,改版推出,产生了更大影响。有人说,毛翰先生的多媒体诗歌实验,展现了网络时代中国诗歌发展的广阔空间与乐观前景,既有引领新潮的前沿性探索,又传承了中国传统诗歌与音乐、书画紧密结合的传统。也有人说,毛先生的超文本诗歌为新的艺术形式提供了相当完美的样品,它们是在诗歌、音乐和画面中铺开的“思”与“美”。虽然这只是一个开头,一次尝试,却值得更多的期待,并必将会引发更深刻的哲学和诗学思考。为此,我特向吴思敬先生请教毛翰和多媒体诗歌创作的情况。不久以后,我便成了毛翰先生的网友,并经常收到毛先生的超文本诗作。
        前年秋天的某个午后,小睡醒来,茶香扑鼻,正想读点提振精神的文字,打开邮箱,欣喜地看到毛先生惠寄的18首诗词作品,且恰好是我期望的那种宜于吟诵的作品。如同一个饥渴的人恰好遇到了可以自由享用的美酒佳肴,我毫不迟疑地一句句一行行地读了起来,不知不觉地进入了一个如情似梦的唯美世界:
         
        残冬飘来几片白雪,诗人说那是玉色蝴蝶,
        于是我匆匆以心相许,在那个群芳寂寥的时节。
         
        待只只彩蝶踏歌而来,百花笑绽于春的原野,
        我才发现初恋是多么轻率,才知道什么叫心跳的感觉。
         
        但那毕竟是我的初恋,它也曾给过我许多慰藉。
        彩蝶呀我们相见恨晚,有一道竹篱请不要翻越。
         
        万紫千红呀我不嫉妒,春的挑逗我怎能拒绝?
        还是谢了吧谢了结几枝梅子,让人们去品评其中的酸涩。
         
        这首歌词以《梅》为题,虽是古调翻新,却别有一番滋味。这样的精神盛宴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深秋时节,午休之后,能有闲情逸致品读友人的诗句,这应该算得上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时刻吧?但这样的忘情时刻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我很快发现自己几乎是一口气读完了他寄来的全部作品,而此时,书桌上的茶杯依然冒着热气。这样一场快乐的审美之旅居然如此短暂!这时,我对歌词似乎突然有了一种新的理解:优美的诗篇,如不以歌唱的形式延缓其品鉴过程,就难以真正体悟诗中的韵味。所谓言之不足,故咏歌之,个中奥妙或许正在于此。我重新一句一句慢慢地细品毛先生这些诗作,在轻快的节奏和明亮的韵律之外,忽然感觉到这些诗词的字里行间隐含着极为复杂的人生况味,酸甜苦辣咸,五味相杂陈,令人生出无限感慨。例如,这首关于乡愁或闺怨的《归字谣》:
         
        寄你一枝二月兰,二月兰乡是家园。
        山中的杜鹃水边的燕,相问游子何时还?
         
        寄你一枝湘妃竹,湘妃夜夜歌如哭。
        五月的龙舟六月的浪,湘妃望断天涯路。
         
        寄你一枝重阳菊,重阳最是伤心日。
        老父的白发老母的泪,不孝的儿女长别离。
         
        寄你一枝陇头梅,梅花三弄雪花飞。
        又是一年风光老,天涯游子你归不归?
         
        在梅兰竹菊这些寻常意象中,在离愁别恨这类家常话语外,一丝丝淡淡的乡愁,如薄雾轻云般漫过心头。在这明白如话、气韵生动的“归字谣”中,我们似乎看到天涯游子和望归的亲人,都在花落花开的过程中渐渐老去,让人感受到了一种逝水流年、朝丝暮雪的无奈。毛翰的这些歌词,让我忘记了品茶,却尝到了某种类似茶一样清幽微苦的滋味。
        去年冬天,就在北京雾霾最严重的时候,又收到毛翰先生的作品,他那些“兼具声、光、色之美”的歌词,有如一阵清风,让人甚感惊喜。虽然我不通音律,却是发自内心地喜欢他创作的那些歌词。我注意到,毛翰先生的作品,深受古典诗词艺术的影响,颇有唐诗宋词的余风流韵,有评家以“古树新芽、旧韵新辙”描述他的作品,可谓一语中的的传神妙喻。
        作为一位诗人,他的创作十分注重从《诗经》以来的传统文学中吸取营养。作为一位理论家,他说诗论词也十分注重源于孔子的诗教传统。但毛先生敏锐地看到,当今中国已没有多少“诗教”可言了,取而代之的是“歌教”,诗的教化、陶冶、愉悦诸般社会功能,大都由歌承担着。毛先生的这一论断,一语道破了当代文化与文学的一个公开的秘密:诗与歌原本一家,它们都是诗教传统的承担者,但当今时代,诗人领地,花叶凋零;流行歌坛,劲爆逆天。这种冷热失衡的现象还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问题的另一个方面是,歌坛粗制滥造的问题相当严重,声情并茂、文质兼美的雅乐,则总是一阕难求。人们期许的好歌,尤其是毛翰先生所期许的那种语言鲜活、意象隽美,“生动地表现现代社会里,人的所思、所梦、所在”的理想歌词相当稀缺。我们痛心地看到,“年复一年,歌坛的新作总是良莠不齐,草盛豆苗稀,大量的词不成词、调不成调的粗劣之作不断涌现,粉饰太平的廉价颂歌和媚俗之歌充斥于媒体,而经典之作并不多见,表现民生疾苦、抨击贪官奸商、讴歌民主自由、呼唤社会良知和正义的作品更如凤毛麟角。较之于诗,今日歌词更多俗韵和媚骨。”颇有些风雅不存、寄兴都绝的况味。但愿黄钟弃毁,瓦釜雷鸣的景象不要在我们的时代一再重演。
        据毛翰先生介绍,他的这部《歌词创作学》是为《词刊》撰写的关于歌词创作讲座的系列文章,曾以“歌词创作十二讲”等为题,连载于《词刊》,在相关领域产生了巨大影响。后又经反复修订和打磨,这才结集成书。纵览全书,凡10章34节,立意深广,取材宏富,结构精严,神识超迈,新见迭出,是近年来难得一见的词学珍品。
        该著最后以“附录”形式出现的《毛翰歌词选》,绝非可有可无的装饰品,相反,它们正是促使全书熠熠生辉的重要章节。这些作品,可以说都是作者数十年笔耕不辍的心血之作,蕴含着丰富的审美品格和艺术价值。更为重要的,这些作品也是毛翰诗学理论付诸实践的创作成果,具有“榜样的力量”。它们以例证的形式,现身说法,不仅为“以诗说诗”的诗学研究做出了有益的探索,而且也为纠正“为诗”“为学”两不相顾的弊端,起到了示范作用。
        毛翰说,他在动笔之初就要求自己在理论表述上,尽量“简洁明快”,力求“一语中的”。因此,在阅读过程中,我们根本看不到类似著作中的那种“瓜蔓牵引”和“风影比附”的繁琐考据和枯涩推理。作者以诗化的语言阐释诗学的内在意蕴,展卷初读,顿感诗趣盎然,细加评鉴,愈觉滋味绵长。
        纵览全书,我认为,这部论著的极为突出的特点是,它在结撰方式和行文风格等方面,与大多数正经危坐、不苟言笑的教科书式的理论著作颇为不同。这部由诗人精心结撰的诗学著作,是一部志在成为经典、且必将成为经典的著作。我们知道,作为歌词创作领域的行家、名家与大家,毛翰先生先前在西南师范大学中国新诗研究所任教,曾经主编《中国诗歌年鉴》,先后出版了《20世纪中国新诗分类鉴赏大系》《诗美创造学》《中国周边国家汉诗概览》《辛亥革命踏歌行》《毛翰诗论选》,以及诗集《诗蝶》《陪你走过这个季节》《天籁如斯》等20余种。不难看出,这是毛翰先生数十年诗词创作和理论研究的综论式著作。
        在这部著作中,毛先生就歌词的文体特征、创作过程、意象生成和意境营造等问题,发表了许多令人惊叹而又折服的言论。即便是面对歌词体裁、曲式、修辞这类相对乏味的论题,他也能以诗情洋溢、哲理缜密的方式,使一本正经的“席勒”变成欢快活泼的“莎士比亚”。借用唐林先生的话来说:“诗人毛翰,以诗笔写诗歌评论,情感充沛、语言练达,于理性中透出灵气,于洒脱中见出机锋,与一般学术派文风迥异。”(唐林编《毛翰诗论选》卷首语)在学院派编撰的各类学术论著中,毛翰式的诗哲交融、明心见性的文字,如果不是绝无仅有,也必定是凤毛麟角。从这个意义上说,毛先生的这部《歌词创作学》为学院派的高头讲章赢得了一枚足以挽回其“家族声誉”的护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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