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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氏与施氏

发布: 2010-9-09 17:14 | 作者: 林那北




       
       三

       施琅入京,施琅被闲置,紧张对峙的双方顿时一松。

       那年突然从父亲手中接过郑氏王国大权时,郑经不过20岁,他尚且稚嫩的肩膀却得将险恶的时局一把担起来。先是与叔伯间的权力之争,再就是施琅等人所率清军的一次次大兵压境,这些都不是最伤筋动骨的。对郑经而言,最致命之痛是内部军心的涣散,先后十余万将士及其家眷背离而去,降入清军。

       幸亏有一个叫陈永华的人。比郑成功小十岁的陈永华,曾被郑成功由衷赏识,称其为当世孔明,并授予咨议参军,令其辅佐郑经。显然,陈永华很珍惜这份信任,鞍前马后,他一直竭力为郑经出谋划策。郑经也非常倚重他,让其掌管大政,日后两人还缔结了儿女亲家,郑经的长子郑克臧娶了陈永华的小女儿为妻。

       “深耕种,通鱼盐,安抚土番,贸易外国”这个设想其实是郑成功当年就有过的,然后陈永华要接着往下做。1665年,当海峡战事还未一波波涌起时,陈永华开始考察台湾南北各社,然后建议郑经颁布屯田制度。之前郑军粮草供给主要仍依靠大陆沿海,如今除了迁界海禁外,更有清军大兵压境,曾经的补给之路已经基本断绝。官兵上下不能忍饥出战,而脚下土地那么多、那么肥沃,却白白空置那里。双手闲着也是闲,应该把官兵派出去垦荒,使地齐刷刷长出丰硕的庄稼来。今天,台中、台南一带仍留存着一些奇怪的地名,比如“王田”,比如官田乡,比如“新营”、“林凤营”等等,追溯起来,都与当年的那一段历史有关。

       有了粮,可以裹腹了,陈永华又提出办教育。

       许多历史堆在尘土里已经只配做垃圾,但有些历史今天回望起来却仍然非常有价值:台湾全岛如今有四十多座孔庙,而第一座孔庙则兴建于1665年,即康熙四年,第二年正月竣工。陈永华在此设立“太学”,自任主持人,亲自传授弟子,另外一些大陆来的文人学士也被召来充当教师。那时台湾尚没有日历与文字,计算时间是以月圆为月、十月为年,教育业几乎还是一张白纸。如此情况下,仅有一座富丽堂皇的孔庙肯定是不够的,于是规定,凡汉人居住的村社,都必须设立学校,所有年满八岁的孩童,都得入学,由东渡来台的那些大陆青儒文士教导汉文,学习儒家经史文章。而原住民子弟入学,则以免除徭役作为激励。

       能征善战不是一个空洞的词汇,支撑着它的除了与生俱来的智慧、胆略、气度之外,更重要的是知识,而知识素养源源不断的培育与储备,往往又是一个政权能够长治久安的一个重要条件。大概正是基于此,郑经在稍有犹豫之后,还是接受了陈永华的倡议。

       台湾有史以来最早的一场考试开始了。按规定,天兴州、万年州每三年举行一次考试,州试胜出者,参加府试,府试通过了都再送院试,而院试录取者,就可以获准进入“太学”深造了。就是说,这座孔庙在当时,是台湾读书人最仰望的高处。凡在里头苦读三年获得毕业,就可以学而优则仕,踏进官场,成为享用俸禄之人了。

       关于陈永华,最富传奇色彩的是与天地会相关的传说。

       天地会以异姓结盟,拜天为父,拜地为母,尊化名为“万云龙”的郑成功为龙头大哥,从事反清复明的行动。这个秘密组织创立于清初,一直持续了两百多年,至民国仍未绝迹。除天地会本名外,还有添弟、小刀、双刀、父母、三点、三合等十余种名称,鸦片战争后又出现了哥老会等大量分支。这个神秘而生命力强大的组织,传说中是由一个叫“陈近南”的人创立的,而“陈近南”,很多人相信就是陈永华的化名。陈永华所修建的这座龙湖岩,因此也被看成是天地会的发祥地。

       在接过郑成功帅旗主政台湾的十几时间里,年轻的郑经确实曾雄心勃勃地欲大展身手,力图将父亲未竟的事业拓展光大。甚至曾写出“仇雪耻知何日,不斩楼兰誓不休”这样大气磅礴的诗句。

       1673年,即康熙十二年,手握重兵、割据大陆云贵、广东、福建的吴三桂、尚可喜、耿继茂相继起兵叛乱,史称“三藩之乱”。隔海观望的郑经从中看到反清复明大业的希望,恰好第二年继承父亲耿继茂爵位的耿精忠力邀他渡海加战,共举反清大旗。郑经脑子一热,果真应允,率部西渡而来。在阔别大陆十余年后,重又踏上故土,郑经心头必定悲欣交织,眼前估计还有一幅锦绣美景徐徐展开。然而,前后七年的辛苦征战之后,不仅三藩王大势已去,怀抱满腔希冀而来的郑经竟也接连损兵折将,颗粒无收,甚至连本来握在手中金门、厦门两地也尽失,最后不得不狼狈败退回台湾。失败所带来的挫折感是那样深重而彻底,它们山一样重重压下来,终于使郑经斗志尽失、萎靡不振。那以后,郑经就不再把心思花在管理政务上,而是在纵情酒色中浑浑噩噩地度过一年多之后,病死在他的北园别馆里,死时不过39岁。

       与父亲郑成功一样,郑经也属短寿之人,不料他的长子竟更早夭折。

       郑经死前一年,他所倚重的大臣陈永华已经先他而去了,葬于天兴州赤山堡大潭山,即今台南县柳营乡果毅村古谭,后灵柩又被清廷迁回厦门同安灌口下葬。郑经去世的那年,其长子郑克臧17岁,次子郑克塽11岁。本来,郑经的位子理所当然由郑克臧接替,不料最终继位的不是郑克臧,而是郑克塽。这个突然变故是一个叫冯锡范的人所致的。冯锡范是郑经的重臣、郑克塽的丈人。

       郑氏三代,一个38岁、一个39岁,一个17岁,这样脆弱短暂的人生,怎不令人稀嘘慨叹?

       然而,对于冯锡范而言,权力在手的快感并不能替代郑氏集团已经摇摇欲坠所带来的恐慌。郑经、陈永华死去,郑克臧、郑克塽间相互残杀,当这些事相继传到京城,自然都成为令大清朝廷欣喜兴奋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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