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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 刀
刘耀儒(苗族)



有继和有源出去打工后的日子里,家顺老汉几乎没睡一个安稳觉。脑壳里出现全是有源那令他恶心的奶子和雪白的大腿。他不知道村里人对这种形象的具体看法,但嗤笑和责骂是毫无疑问的了。原来,他走在村子里,不管是在什么地方,总是高昂着头,一副底气十足的样子。那是他为自己有一双争气的儿女骄傲。村子里所有人也认同并接受了这种骄傲。所以他无事有事都要与碰上的人聊几句,而且有意无意都要将话题往儿女方面引,好使别人到时赞美儿女几句。从某种意义上讲,赞美他的儿女其实就是赞美他家顺,他心里舒畅。而现在走在村里他主要的就是首先观察别人的表情,并试图从别人的表情和言语中探究别人是否有轻视和嘲讽的意味,有了这种顾虑,所以他觉得和村里人在一起交谈或相见是一桩很累很尴尬的事情,于是他只好选择回避和躲避。人一上了年纪,即使没有外界因素的影响,性格也会显得孤僻,由孤僻而孤独。而家顺老汉有了这样一些外界因素的作祟,因而在他的孤独中就平添了几份惶恐和压抑。因此,有继与有源外出打工前晚上那不要孩子的话就会更加雷霆般击响在他那脆弱的孤独上,使他的孤独之中又增添了难奈的焦灼。不要孩子,那还结什么婚呢?从古以来都没有听说过呀!如果真是那样,他家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辛辛苦苦将他们拖养大还有什么价值呢?他家顺又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堂客和列祖列宗呢?!

是不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太溺爱了他们,娇惯了他们,放纵了他们?使他们产生这些荒谬的想法?家顺老汉常常独自一人坐在屋前的树下默默抽烟,思考着这些问题,有时晚上一个人竟一呆就到了鸡啼了,而自己并不觉得漫长。他经常想,这次确实他退让了。依他家顺年轻时的脾气,他决不会轻饶这两个孽种的!且不说他兄妹俩后来说的那番话,就凭有继染的那个花脑壳和有源的穿着打扮,他不打断他俩的腿他就不是家顺!是不是他们大了,而自己老了要靠他们养老这种潜在的念头在起作用,使他发不起火来?若是,那就危险了,他兄妹俩的想法就会真的变成现实。太可怕了。家顺老汉想,今年回来过春节时,一定要把事情弄明白,要他们当面表态。他们的穿着打扮他家顺可以不管,但不生孩子,家顺老汉是坚决不同意的,除非他家顺老汉在他们结婚之前突然死掉了。这次回家,一定要来硬的,家顺老汉豁出去了。

转眼临近春节了。因为春节他兄妹俩放假日期差不多,又在同一城市做事,就相邀一天回到了筛子村。两人都带了朋友回来,一路四人,大包小包,满面春光,走在回筛子村的山间小路上,使筛子村的山山水水和村庄都熠熠生辉了。

有继的女朋友就和有源一样的打扮,进了屋,脱去了冬装,就能从领口很底的胸脯上看到那两坨肉;而有源的男朋友就和有继一样,头上刺猪毛一样的花脑壳。进了门都很热情地叫老爸。

老爸?他家顺老汉是他们的爸吗?他什么时候承认是他们的爸啦,他们凭什么就认他这个爸啦?他们是经过哪个媒人说合了吗?他们通过提亲、写“八字”这种千百年来定亲的仪式了吗?呸!一群什么东西,人不人鬼不鬼的,配叫我爸吗?虽然家顺老汉很气愤,但一看到他们进门后那种旁若无人毫不在乎的气势,家顺老汉蓄谋已久地要和他们来硬的的气势一下子变得软弱了。小不忍则乱大谋。要想他们为自己传宗接代呢。自己老了,他们年轻。这个世界永远都是年轻人的天下。因此,家顺老汉在他们面前不仅没有强硬起来,反而不知不觉有些迁就他们了。

他们是农历腊月二十六到家的。那天正下着雪,使山里的气候就更冷了些。有继有源四人回家后,家顺老汉十分殷勤地泡茶,烧水洗手脸,喜滋滋地。让他们梳洗了,忙又替他们炒上花生瓜子(这都是他亲手种的),又用火盆发上木炭火,把他们安排去房里吃花生瓜子,接着就为他们准备晚饭,把家里平素舍不得吃的野猪肉、麂子肉、米粉辣椒悉数找出来,那两位不是山区的孩子,从来就没吃过这名副其实的山珍,一餐晚饭吃得他们心里乐开了花。

家顺老汉养了一头大年猪,只想等他们回来能吃上真正的新鲜猪肉,所以迟迟未杀。今天他们终于回来了,那明天就杀年猪吧。吃过晚饭,家顺老汉就去村子里请屠户和帮忙杀猪的邻朋好友。回来时,时间并不晚,大概9:00来钟,可他们却已经睡了。杀猪应准备的东西早准备齐了,闲着无事,家顺老汉抽了袋烟,洗了就睡了。

家顺老汉睡在堂屋后面那间房,这间房小。两边的房要大一些,当然要让给儿女们。有继和有源各一间。

家顺老汉睡不着,他在盘算着哪天找个机会和儿子、女儿谈谈他们的正事。既然人都带回家了,又这么大年纪了(他已估摸儿子和女儿各自的对象也都到了可以结婚的年龄)。可以开诚布公地谈谈了。

就在家顺老汉想入非非的时候,他听到儿子房间里儿子的说话声,接着就是儿子那个女朋友的声音。家顺老汉一个激愣,儿子和他女朋友一起睡?不可能,肯定是他们都还未睡,四人一起聊天。但侧耳一听,女儿却在自己的房里轻声和她男朋友说话。天啦,他们已经成双成对地睡一床了!

真的睡一床?家顺老汉问自己。

真的睡一床了!他肯定地回答。

这成什么事呀,既没提亲,又没结婚,怎么能睡一床呢!他又问自己。

不是已经睡一床了么?明摆着的嘛。他又回答。

有继跟他女朋友睡一床,还讲得过,他是男人嘛!有源你一个女孩子,又是在娘家,亲都没提怎么和一个男人睡呀!你羞不羞呀!你真的是痒不过呀!他想着用什么办法要惩治一下这对儿女们,但实在想不出好办法,又不好声张,别人知道了不羞死人啦!如果能有两条五步蛇就好了,他会毫不犹豫地扔进去,将这四个孽种都咬死算了!但这是不现实的。家顺老汉恨不得将房子放一把火烧干净。就在家顺老汉痛不欲生的时刻,突然儿子那边“咯吱咯吱”地有节奏地响起了一种声音,过来人的家顺老汉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那声音起初好像有些胆怯,接下来就有恃无恐了。再接下来就是男女极致的声音,很流畅,很放肆。家顺老汉想,狗日的,你们克制一下不行吧,这是放肆的事吗,我和你娘几十年直到她死也没有这样放肆过呢。

有继这边的声音刚停。女儿那边又“咯吱咯吱”地传来了声音。家顺老汉来不及在心里咒骂女儿一顿,接下来更为刺激的声音便骤雨般袭来,那主要是有源的声音。气得家顺老汉恨不得一头撞死!孽种哎,你就那么快活呀,忍不住呀,你哪像个闺女呀!你又不是不晓得你老爸就睡在隔壁!你老爸的老脸还要不要呀!你以为你们了不起呀,你老爸我又不是没经历过,你娘跟我那么多年从来就没有像你这样轻狂过,你个小杂种,你干脆快活得死了吧……

这哪像一个家呀,简直是妓院呢!

家顺老汉差点冲动得真的一把火烧了这房子。但他最终还是没做蠢事。忍着点。家顺老汉不停的提醒自己。嚷出去丑。何况自己将来要靠他们,要靠他们传宗接代呢!

忍吧。

第二天杀过猪,吃了晚饭后,家顺老汉又炒了花生瓜子,大家围坐在火坑旁边嗑瓜子边说话。四人在家顺老汉面前毫不顾忌地打情骂俏,不时动手动脚。家顺老汉乘机会就说,你们也都不小了,说话做事都要看地方分场合,注意影响。

有继的女朋友娇声说:“老爸,我们这是高兴呢。如今的年轻男女哪个不是疯疯闹闹的!”边说边对有继挤眉弄眼一番,并将嘴唇撮成鸡屁股状在有继的腮上粘了一下。

有源也朝男朋友做了个怪脸,说:“我老爸是传统的男人,你今后可要放规矩点。”

有源的男朋友淫笑着说:“太规矩了,怎么能让你过瘾呢!”说完朝有源挤挤眼,放肆地笑了。

家顺老汉心里的火又上来了,狠狠地瞪了有源和有继的女朋友一眼:“还好意思笑,像母猫叫春一样……”

家顺老汉的话还未说完,有继的女朋友早已忍不住“咯咯”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用拳头捶有继,一副要背过气去的样子,说:“我说老爸,没,没睡着,你硬,硬说睡着了,这不老爸全,全听见了吧!”又用手指着有源仍笑个不停:“你个骚货,我今天跟你说,昨天老爸肯定听到,你‘叫春’了,你还不信,你,你兄妹俩这对活宝。”说完停住笑,伸手拢了一下鬓角,一本正经地说:“老爸,做爱就不能压制自己,要彻底放松自己才叫爽呢!有个叫什么来着的作家?她不是写了一部叫什么‘快活你就喊’?”

有源说:“是池莉,叫《有了快感你就喊》!”

有继说:“这位作家肯定是做爱高手。她一句话就将整个‘爱’字概括了,其实,爱就是喊,就是叫,连在一起就是喊叫!”

于是四个人开心地笑成了一团。

家顺老汉真拿他们没办法,就硬梆梆地搁下一句“那你们就喊就叫吧”!起身先睡去了。

望着家顺老汉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四人又禁不住笑了。有继的女朋友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有继,我看你要把老爸找个伴呢,不然他也想呢。把他找个伴,今后我们都公平了。不然的话他心里不平衡就会找我们茬的。”有继对女朋友说:“不给老爸找伴也行,到时候你支援一下他噻!”有继的女朋友说:“只要你同意,没问题,就怕他没法!”说完嘻嘻地笑。

有源却是极认真的,她说:“是应该给老爸找个伴,他拖扯我们兄妹俩大,吃了一辈子亏呢!”

有源的男朋友说:“给老爸找个伴好,到时我们三对才好比赛!”

家顺老汉在门外听到这些话,恨不得一头就撞死,来到床上他一点睡意都没有。太没规矩了,简直是太没规矩了。他觉得自己的头脑里是一团捞不起的稀粥。这几个小崽子,说又说不过他们,气又气不了他们,真是煮不熟熬不烂的几个东西,你难道能把他们杀了不成?真是气死他了。

一会儿,四个人也各自进了房,这边有源的男朋友与那边的有继高声说着话,好像商量着什么事。说是看准时间,什么比赛开始……接着,就传来那令人心里发慌,身体发软的声音……狗日的,他们真是在搞比赛呢!家顺老汉将头捂进被子里,用手塞住耳孔。他觉得自己的头马上要炸了。忙穿衣起床往外边逃,边走边气哼哼地骂:畜牲畜牲,硬是些畜牲!不知道这帮畜牲明天还会做出些什么更见不得人的事来!可以说,家顺老汉早已是忍无可忍了,但他为什么又忍下来了呢?无非抱着一丝希望,能让他们替他生个孙子或孙女!对,明天一定要当面问个明白,如果他们答应这个条件,他家顺就继续忍下去,不然的话,坚决赶他们走,他家顺永远也不想再见到这样的人……

但家顺老汉一连几天都未能如愿。直到大年三十年饭准备好后,家顺老汉敬了祖宗,大家坐在饭桌上准备吃饭时,家顺老汉发话了,他坐在桌子上首,主要是对着有继和他女朋友:“别急着吃饭,今天当着祖宗当着我的面,你说你们到底生不生孩子?!”

有继嬉皮笑脸地说:“老爸,别急啰。我们俩都还年轻得很呢!生不生孩子以后再说吧,真要孩子还不容易?”有继拍拍胸脯,“真要孩子的话,你儿子最多一个晚上就搞定了!”

家顺老汉说:“不行,今天一定给我一个说法。到底生还是不生?!”

有继和他女朋友都嘻嘻地笑,不表态。

家顺老汉浑身就慢慢地颤抖起来,那张老脸也充血似地越来越黑,样子吓得死人……

有源发现老爸今天太认真了,大年三十的,真闹起来多不吉利,忙向有继和他女朋友眨眼睛,又站起身来到家顺身旁,一边拧开酒瓶替老爸斟酒,一边细声对家顺说:“哪个讲哥和嫂子不生孩子了,那是玩笑话,嫂子你说是吧?到时我和嫂子一人给您生一个,您要孙子就给您生孙子,要孙女就给您生孙女!”

有继和女朋友马上站起来应和:“对对,老爸您真生气了?不要孩子是开玩笑的。我俩结婚马上就给您生个胖乎乎的大孙子!”

“生这么大,这么大,一生下来就会叫爷爷!”有继女朋友一边说一边用两只手比划,样子憨态可掬,逗得有顺老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家顺老汉是在他们四个正月初四出去打工后大概四五个月的样子开始磨刀的。他们四个自从家顺老汉家出去后就再也没给他打过电话,也没汇过钱。这帮狗日的骗了他。年三十的饭桌上答应结婚生孩子的诺言,纯粹是怕他家顺发火赶他们走而有意敷衍他的。家顺老汉开始磨刀了。

有继有源不给他打电话,他家顺就不知给你们打?

你们想骗老子,没那么容易。于是,家顺老汉忍住气破天荒地主动给有继打电话,但打了几次,通了却就是不接,不接他就给有源打,但有源也不接。他娘的,不接,不接也要打。有继不接就打有源,有源不接就打有继。毕竟女孩子心软些,有源先接了。家顺老汉说:“打了这么多电话怎么不接呢?”

有源说:“上班时间不准接电话。”

家顺老汉说:“你一天到晚都在上班吗,我白天打了晚上打,你就是不接,老爸哪点对不起你们了,这样恨你老爸?连电话也不接了?!”

家顺发了一通火,那边就不出声了。

家顺老汉说:“怎么不说话?”

有源说:“我在听你讲呢。”

家顺老汉说:“出去这么久了,电话不打一个回来。”

有源说:“忙呢。”

家顺老汉说:“忙,未必就现在忙?前几年就不忙?那时你们隔那么久都打电话回来!”

有源不吭声了。

家顺老汉说:“有继那小兔崽子,我电话打烂他都不接,你们现在翅膀硬了,能飞了,可以不要老爸了?”说到这里都有些伤感了。

有源说:“老爸,不是我们不想给你打电话……我们每次回家都搞得你不高兴,所以……”

家顺听出了有源的弦外之音。什么弄得老子不高兴,是老子让你们不高兴,所以就不理老子了。“你捎信让有继接我电话,我有事要与他商量。”

有源嗯一声,挂了。

可能有源说服了有继,家顺老汉再打有继的手机,有继接了,很高兴的样子,说:“老爸呀,身体还好吧!早想给你老打电话了,只是太忙。你有么子事吗?”

家顺老汉一听就知道有继在假装热情,于是说:“你小兔崽子有种,你老爸不顺你意,你连电话都也不打了,老爸打你手机你也不接!”

有继说:“老爸您怎么尽往一边想,你的电话我怎么敢不接,这不接了?”

家顺老汉说:“不和你磨嘴皮子了。说正经话,我今年养了一头大个子猪,今年冬天回来把亲事办了吧!”

有继说:“办亲事,和哪个办亲事哟。”

家顺老汉说:“和你媳妇办亲事,还和哪个哟。”

有继说:“我哪有媳妇哟,没媳妇呢。”

家顺老汉说:“去年来家的那个媳妇呢?”

有继说:“从老家一出来就拜拜啰。”

家顺老汉问:“怎么拜拜了?”

有继说:“人家说你老人家管得太严,又凶,还逼着她生孩子,不拜拜才怪呢。好啦,老爸,我还有事,过几天我给你老打电话吧。”说完就挂了。

家顺老汉呆在那里。

有继说过几天就打电话来,家顺老汉那几天就哪里也不敢去,一心一意呆在家里或商店旁等电话。一个星期过去了,十天过去了,半个月又个去了。有继根本就没打电话来。于是,等得心慌的家顺老汉就打过去,但通了却无人接,或通了又被按了。于是家顺老汉就打有源的,也一样,不是通了不接,就是按掉了……

以后的几个月都这样,令家顺老汉丧气透了。

于是,家顺老汉就经常磨那张弃之多年的大砍刀。

磨刀干什么呢?他问自己。

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磨它干什么?

真的不知道,可我就是要磨!

不磨不行么?

就是要磨。

那就磨吧。

家顺老汉哭丧着脸,一声不吭地磨着刀,磨一会儿,用大拇指试试在阳光下泛着银光的刃口,又继续磨。其实,那刀刃早已被他磨得锋利无比了。磨完刀,有顺老汉就坐在树下抽烟,看周围的山,看溪里的水,看蓝天,看白云。看得痴呆。他很孤独。

仍然时不时地给有继和有源打电话。仍是不接或按掉了。

日子就像磨刀。磨着磨着不经意间又到了腊月。这几天家顺老汉再打有继有源的手机,却都关机了。因此,家顺老汉磨刀的次数就更多了。人也一下老多了。

家顺老汉初一打,不通。初二打仍不通。初三初四还是不通。初五那天终于打通了有源的电话。电话一通,家顺老汉就忍不住老泪纵横,颤巍巍地说一声:“我的儿哎……”说不下去。哭了一阵,家顺老汉稳住情绪,问有源:“你在哪里过的年?”

有源说:“在厂里。”声音低低的。

“有继呢?”

“听说和几个老乡在一起过的年。”

“你们还有几天假?”

“还有几天呢。”

“那你和有继说说,你们回来一趟,我还给你们兄妹留了好多腊精肉呢!”

“……”

“还有你最爱吃的糯米酒!”

“……”

“你和你哥回来吧。你们兄妹俩的事老爸再也不管(干涉)了。”

“……”

“你们愿意结婚就结婚,愿生孩子就生孩子,老爸再也不逼你们了。”

“……”

“不晓得怎么的,老爸这些日子脑海里总是你兄妹俩小时候的样子,好可爱的。晚上做梦梦见你娘骂我,说我没待好你们。老爸老了呢,老爸天天想着你们两兄妹呢……”

“爸……呜呜……您老别讲了,我和哥今天就动身回家看您老人家!”

(一)(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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