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长假过后,和一个曾经在2004年“五一”小长假共同出游过的朋友约在一起小坐,期间她问我这次长假去了哪里野,我苦笑说还在节前我的假期就已被老公提前预约到了婆家,倒是想出去野,可分身无术,被老公成功调教的我现在首先要随他做到“父母在、不远游”,其次要做贤良淑德孝敬公婆的好媳妇,小节去一百公里外的婆家大节去七百公里外的娘家,每次过节都像在打仗,全无休假的潇洒姿态。女友听了大笑,问其故,她说你只体会到奔波劳顿的辛苦,哪里感觉到自己存在的价值,试想自己像个香饽饽一样被人抢来抢去,难道没有感觉出其中的幸福?我无语……
女友是个大我八岁的姐姐,她说自己刚结婚的那几年和我一样无奈,但其情其状比我惨多了,说出来许多事情身居城市的人都不能相信:婆家在400公里以外的山区农村,靠天吃饭,谈不上经济更谈不上交通,蔬菜除了土豆就是土豆粉条,零食除了杂粮馍馍就是炒豌豆。每到春节前二、三个月她就开始置办年货,大到床单被褥衣物药品,小到鸡鸭鱼肉油盐酱醋,甚至香菜蒜苗,于除夕之日班车倒步行,肩扛手提、大包小包披一身风尘赶至家中,而婆婆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她们带去的吃食好多都是从不曾见过的,更谈不上做了,女友得亲自下厨准备年夜饭,用水要去别处挑,而历经辛苦挑来的黄颜色的水经过滤之后还要节省着用;做饭的炉子是用砖头水泥垒起来的,烧的是柴火,刚开始时不会生火,做完一顿饭老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弄个大花脸;晚上睡觉是大土炕,冷热不均,因为屋子里生的炉子晚上就睡眠了,所以身子下面烫得要命,而脸和头都是冰的,早上起来头昏脑胀,一整天都不精神;全家人洗脸基本共用一盆水,更不用说洗头洗澡了;更要命的是回来之后无论洗了澡换了衣服,好长时间身上和家里的炕土味都久久不散。为此,她每年春节对老公都软硬兼施死缠烂打不愿去,无奈老公作为当年山区里走出的唯一的大学生,那是全家乃至全村的骄傲,山区的人们思想落后,嫁鸡随鸡的观念根深蒂固:夫家的祖宗在除夕之夜是要按照家谱点人头的,媳妇不在婆家过那就犯了大忌,村民们绝对是要笑话的。而女友出生于书香门第,父母也是从苦日子过来的,知书达理,深知农村生活的不易,道理总是站在老公这一边,春节必赶她回婆家,甚至帮她准备年货,不会纵容她娇生惯养的习性。渐渐地,她也就不闹了,知道闹也没用。后来她的父母相继去世,再后来公公也去世了,想接婆婆来城里享福,可每次来住不到几天就又走了,说城里太烦、太闹总也呆不住,好在生活条件越来越好,家里有了车,去一趟也方便。直到三年前婆婆去世,那年过年她如释重负,心想终于可以在自己家里过节再也不用东跑西颠,年夜饭是和哥哥一家在酒店里吃的,终于可以打扮得花枝招展再也不用烟熏火燎,可那天晚上老公喝多了,哭得一塌糊涂,反反复复一直说没有年味说想家想爹娘,末了回家一会说要吃洋芋搅团一会又说想要吃杂粮散饭,直闹到半夜。大年初一儿子的固定节目是上网,老公的节目是看电视睡觉,神情恹恹的,一副丢魂失魄的样,都顾不上跟她说话;大年初二起,老公开始出去会朋友喝酒,儿子开始找同学外面疯,偌大个房子撇下她一个人,这下好,彻底清净了,多少年前向往的好日子终于来了,可食不知味,一个人过年的那种恓惶终不是自己想要的。于是,有充足的时间开始怀念昔日一家人坐在热炕上吃年夜饭的滋味、怀念山里的新鲜空气、怀念村民们的淳朴热情和憨厚、怀念被左邻右舍争相请去做客的热闹,收拾家的时候无意中翻出婆婆亲手为儿子做的虎头鞋、毛巾帽,睹物思人,想起老太太对自己曾经视如己出的关爱,而当初的自己除了一肚子的怨言对其它竟毫无感觉,想想自己当初诸多的不懂事,对待公婆若即若离始终不及自己的父母亲近、每每回家如完成任务般敷衍了事的那种态度,总觉心里有愧!
吸取那年过春节的经验,为了把家里两个没着没落的疯子召回自己身边,从此以后,过年全家开始当候鸟。珠海、桂林、海南、西双版纳……这几年凡是能想到的地方都去过了,刚开始还有新鲜感,但现在随着出去旅游的人越来越多,交通拥挤、住宿拥挤、吃饭拥挤、各种挤法,那俩个又不干了,说大过节的拎个包在外面挤来挤去看人脑袋,吃不好住不好,更多的感觉不像在过节而更像在流浪。女友说我现在彻底没辙了,今年春节我已经不知何去何从,她说其实想想有老人的地方才是家,好多人都拜佛,什么是佛?我觉得家中的老人就是佛,佛是可以包容一切的,做子女的只有把她们供好了,兄妹之间互相帮扶互相关爱才有凝聚力,家中才有人气做人才有底气,一席话,女友竟说的泪水涟涟。
父母是佛,我第一次听人这么说,仔细想想,女友说的不无道理,家中的四尊佛我已经失去一个了,因为此,我好长时间都不愿回娘家,我怕面对没有母亲以后家中清冷的那种感觉,而没有血缘关系的婆婆应该是延续了这种亲情的,每每节假日那种切切的召唤和等待,长期以来都被我误解为别的意思,想到此,为自己的狭隘,我不觉汗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