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 | 下一篇

食客

发布: 2011-9-29 20:13 | 作者: 邓安庆



        最先看到的是墙角的蜘蛛,我和妻刚推开租房的小门时,它顿了一下,又接着织它的网。清理房间时候,犹豫要不要把它赶走。因为它织的网正好悬在我们的书桌上头。拿起扫帚,见它正窝在网的中心,静默不动。妻子说,那就让它留在那里吧。从此我们在书桌上看书写字,忙累了仰头即能看到它小小褐色身子,不断补缀着断掉的网线。有时候捉到活的蚊子,妻子赶忙把它搁到蛛网上,那蚊子粘附其上,挣扎不多时,即被蜘蛛捆了个结实。有时候捉的多了,搁到小盒子里,一天放上一两只即可,好担心一下子在蛛网放多了,会让蜘蛛兄撑坏。偶有愣头的飞蛾贪恋房间的灯光,一不小心撞到了蛛网,黄亮翅膀扑腾。我们都提心吊胆,那蛮力怕是要把软嫩的蛛网给挣垮。蜘蛛兄急急奔向飞蛾,脚步在晃荡的网上巍然不动,直到飞蛾也给捆了个结实,我们才舒了一口气,接着看我们的书。
        那些个飞蛾不停地在房间的灯管边上绕,掀动的小翅膀如两团雾一般,绕着绕着就一头栽到我们的床上书上,肥硕的肚子动弹几下就止息了。我们把这些蛾尸也攒到小盒子里,算是给蜘蛛兄的糕点。而我们的糕点如果没有来得及吃,搁到桌子上,自有不请自到的家伙来食。早上未吃完的馒头,晚上下班归来从桌上跑到墙角,对墙的那一边被细密地啃空。一队蚂蚁正从馒头大山的顶部蜿蜒至墙的另一头,一路工蚁顶着小粒馒头渣奔赴蚁巢。妻子才挪动了一下馒头,见馒头山上的蚁群大乱,又不敢动了。我明白妻子的意图,一狠心捻起馒头,放在蚂蚁的巢穴门口——墙脚一个小洞。却仿佛是帮了倒忙,那一路上的工蚁慌乱成一团,细看去有报信的蚂蚁与沿途的同胞用触角报警。
        对于蚂蚁来说,这馒头过于硕大,几乎是一座雄伟的高山,不可能是它们是从桌上搬到墙脚的。晚上省电不开灯,坐在床上说着闲话。且道这租房在荒废的工业城,昔日听说还是个坟场来着,不知夜里有没有鬼。妻子瞟我一眼,说你这小心思我还能不懂。巴巴指望着像那聊斋里说的当户而寝,睡中有人摇之,醒却欲视,则一曼妙少女,年方二八,而风致娟然,遂与之合。正说着,倒真听见了碎碎的声音,好似有人在门外细细磨过来。妻子叫了一声,莫非真有女鬼找上门来?我赶紧下床开门,门外但听风声从河边浩浩奔来,却不见有人。那声音也停了好一会儿。一切静极,那声音又起。妻子赶紧打开灯,雪亮的灯光炸满一屋。
        开灯睡了两晚上,第三天我买菜回来。还未进门,妻子就奔过来。我知道是什么了。我知道是什么了。妻子催我快进屋去看,先用手指指阳台。我刚收完衣服进来,你猜我看到什么了?——一只老鼠!跟我们以前养的那只小兔子那么大。我才看见它,它咻的一下从我脚边逃到阳台上,沿着那水管爬下去。那馒头肯定是它咬的,那晚上的声音肯定也是它的。不,可能是一个老鼠家族呢。既然不是美丽的女鬼,而是几只老鼠,我们又在每晚的细细声响中呼呼大睡了。实在是它们吵得凶了,妻子就咳嗽两声。那声音就好听话地收敛了片刻。那跑得最快肯定是那天的阿兔了(妻子给那天见到的那位取名)。那个叫的尖的是阿兔他老婆,阿兔婆。那跑得欢的是阿兔他宝贝,阿兔宝。妻子有一天神秘兮兮地说,那阿兔婆今晚没来哦,肯定是又怀上了。你看阿兔这几天大白天都出来了,找吃的回去喂老婆呢。我们白天出门上班时,妻子往那阳台丢只苹果,或是剩下吃不完的包子。晚上回来果然就不见了那些吃食。
        倒是那蜘蛛兄,一日忘记关窗,暴风雨来袭,回家时整个房间都凌乱的浸泡在水中。从楼顶一径渗下的雨水滑满一壁。我忙着收拾起来,妻子抬头看墙顶。蛛网只剩下几缕残丝贴在墙上。蜘蛛兄却不见了。既然整个房间有一脚深的水,蚂蚁的老窝怕是也保不住了。棉被全湿透,只得从房东那里借来两床薄被,勉强睡下。窸窸窣窣。窸窸窣窣。是阿兔。妻子推我。阿兔婆、阿兔宝也来了。妻子这一叫,声音又没了。我们不再说话,静躺着。实在抱歉,没有可吃的东西。阿兔一家在书箱那边活动。我的书。我心疼地叫了声。叫什么!妻子轻轻嗔道。明天我给你买,睡觉。
        (2011.7.8)
        

发表评论

seccode



View My Sta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