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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后感言

发布: 2008-7-05 15:44 | 作者: 邓康延



大地震后,关于惨烈、坚忍、驰援、热捐的报道随处可见。国家在大痛中大凝聚。除此之外,我们还能看到、听到、想到什么呢?
   如果我们在灾难和错误中没有反思,悲剧就无法升华。正如“多难兴邦”说的不是难多,而是防止难、克服难的仁人志士和办法多了。
  国悼日,一次标志性事件
  这是新中国第一次为平民死亡降半旗,伴之全国默哀、鸣笛三分钟,公众停止娱乐活动三天,各地暂停奥运火炬传递。强烈的仪式感震撼国民,惊动世界。这是一次标志性事件,是公民社会转型期的一个征兆。“国悼日”的发起,最初源自媒体和民间的呼吁,随后得到社会各界的高度认同,认同生命和生命的尊严高于一切。
  1976年的唐山大地震,许多年后人们才全面获悉真实情况。每逢“7·28”,在唐山的各个路口都会有一堆堆烧纸映红夜空。从民众自发纪念到举国哀悼,进步跨越了三十年。
  网上已经在为汶川地震的逝者建立姓名墓墙,希望能精确到个位数字。记下每一个普通遇难者的名字,那是“人本”。
  2008年5月13日,英国《泰晤士报》北京分社社长马珍乘飞机赶赴成都,四川外事办当即发给他特别通行采访证。做了10年驻华记者的马珍,开始了她第一次在中国灾区的自由采访。此前一个月拉萨动乱时,她的英国同行《经济学人》记者是唯一向西方报道了亲眼目睹打砸抢情况的外国记者,结果帮中国赢取了外电少有的客观视角。马珍还提到另一个例子:1983年,一位英国记者在唐山大地震7年后被允许进入唐山,“看一看7年前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次的救灾采取了开放的方针,欢迎世界各国记者前来采访。”温总理的话把7年缩成了一天,让西方媒体在地震后感到了另一种震动:“前所未有的新闻开放,令人惊讶的秩序井然。”越真实越坦然。面对悲剧的态度,使政府赢得了高分。
  善不可言
  善款,不可论多少,那是一种自然的表达、心底的认知。微笑里含着悲天悯人,付出时不求回报。拾荒老人两次掏出一百多元和企业家一掷亿元一样,可以论心不论迹。钱的价值在于用,最适用处体现其最大值。钱在人世间反反复复冰冷地流通,却总有一些带着体温,互相传递。这些小小的义举未必能够改变历史,但可以改变后人看历史的心态。
  此外,捐的款,涓涓成河了,至6月初国内外捐款已达四百多亿。多大的善,就会产生多大的诱惑。善款会不会流失于某处地漏、裂缝或谁家的后花园?那将是物力与心力的双重损害,是地震衍生出的另类次生灾害。防治此症,若仅靠道德自律、自我看管、律条警示,尚不足以治本。各国药方大同小异,最有效的不外乎刚性的制度监督,药引子则是信息的公开透明。
  越是菩萨心肠,越需霹雳手段。
  此时,“不要坚强”是最大的人性
  5月18日晚上,深圳“读者的挚爱·诗文音乐朗诵会”结束后,多位艺术家在餐厅搁下碗筷观看央视赈灾义演。演出与募捐高潮迭起,可有一处让人如鲠在喉:主持人扶着一位哭泣的孩子在叙述,孩子越泣不成声,电视里现场观众的掌声越是热烈。观众应该是真诚的,爱心也一定是相通的,可是见到镜头就昂扬热烈的习惯表现方式,已让集体话语无法得体、自然地表达。我想,那一刻,也许静默更合适,用心去听、去看、去感受,什么都不做。静默有大力量。我个人觉得,面对大自然这个“对手”,平静肃穆或许更能熨帖人的内心怆痛。那天,天亦有泪。
  在黄金救援72小时结束12小时后,日本救援队到达灾区,成为第一支外援队。几小时后他们挖出死者,全体列队成两排向遗体致哀;俄罗斯救援队救出一名被困127小时的61岁女性,为了保护幸存者的眼睛,他们拒绝记者打灯拍摄。这些情节,已引起我们同胞的共鸣。

  中科院心理专家提醒志愿者:面对死里逃生的灾民,不要居高临下地抚慰,不要追问灾难细节,不要说“我理解你,我知道你的感觉”,他的感觉你根本无法理解。更不要说“你能活下来这是幸运”。心理专家和报纸上的宣传完全不同的是:要让劫后余生者发泄,想哭就
哭,不要坚强。
  原来,此时,“不要坚强”是最大的人性。
  奇迹,就是十年前修房子时能想到十年后的事
  5月底,四川教育部门初步统计,倒塌的校舍近7000间,还不包括北川、汶川的学校。学校成为最脆弱、最令人心碎之地。都江堰聚源中学倒了,北川中学倒了,绵竹富新二小倒了,成千上万的孩子转瞬没了,可不少倒塌学校周围的房子没倒。校舍瞬间成了破碎的大坟丘,正应了那句话:“夺命的是建筑物,而不是地震。”
  有当地教育官员称,学校的建筑因为框架宽、阔,防震性能就差些。相关专家反驳说:在地震多发的日本,学校都是最为坚固的场所,甚至成为民众疏散的地震避难所。正如世界上许多城市的校车颜色最醒目﹑法律规定车辆在校区行驶时要减速一样,呵护下一代应该是人的本能。
  在绵阳地区由民间企业捐建的几所“刘汉希望小学”,因为捐建者的严格监管,为资金的周转、材料的质量多次吵架﹑博弈,大震后校舍未倒一座。未倒的楼反倒成了新闻。知情者说:“所谓奇迹,就是你在十年前修房子时能想到十年后的事情。”
  我还知道深圳一家有工程兵底子的建筑企业,每年在员工故乡寻找最困难的援建点,出资、监管盖一所希望小学。去年要在川、贵两地二选一时,公司经实地考察,认为四川巴中的金银坎村小学更适合。5月13日晚,金银坎村村委会向他们打来电话,哽咽着连声道谢。原来村里靠近老学校的房屋大多倒塌,孩子们因于一个月前搬进了在原址建成的新学校而幸免于难。
  香港的慈善机构“苗圃行动”在灾区捐建的十多所学校无一倒塌,只因港人做事有章可循,监督有序;感性付出,理性管理。他们认为,每一丝善都不可辜负。
  涓涓细流,民间力量
  有关地震的消息最早的发布路径是网络﹑手机,这是平民化的资讯广场,也是多元化的舆情中心。
  两名80后的四川女孩张琪﹑左婷,得知直升机在山地难以降落,想到汶川大平头有一块平地,二人即上QQ发帖,呼吁网友将这条信息顶起来,通知直升机驾驶员。14日,这条被网友猛顶的不沉的帖子,终于被指挥部获悉并采纳,实现成功空降汶川。
  网络使信息更加快捷、多元。网络崇尚个性,扶助正义,同时也有巨大的非理性破坏力。网络暴力,常会假以道德谴责的名义,横冲直撞,争吵谩骂祸及所有参与者。网络民间力量成为权利和责任共担一身的智者和强者,但还需技术和观念上的跃进。
  民间救援组织已迅速成为社会共济的重要力量,这令海内外惊叹。5月12日地震发生当日,江苏黄埔再生利用公司董事长陈光标即调用60辆挖掘机﹑吊车等大型工程机械并率领120多位操作人员,日夜兼程,乎与军队同时抵达灾区。
  我所知道的北京﹑深圳和许多大中城市也自发涌去了许多志愿者,他们多是登山、环保、摄影、支教、车友会等民间组织或个人。这些年轻的城市白领,有着专业技能和阳光的心态,又有悲天悯人的情怀,热情、理性、协作,勇于尝试和改变。军令如山的国家力量和涓涓细流的民间力量构筑了新时期的中国力量。
  地震检阅了正在凸显的民间力量,发现了更多的坚忍与博爱。一个个公民的负重前行,正是公民社会的希望。一位政治家在耶鲁大学对青年说:“塑造性格的是失败,不是成功。”
  灾难引领共和国向上,那是悲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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