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致父親
我從父親的眼裡掉了出來
想變成一滴眼淚
往事就像沉重的布幕
從眼角慢慢
落下
我想帶你去看海
順便穿越臨海的隧道
但你的沉默
卻有如一堆瓦礫
躲在失去黎明的廢墟
父親從我的眼裡掉了出來
是一連串的
眼淚
我沒有病
我沒有病，真的。
我只是本不堪校對的線裝書
每個字一揉
就碎了
我真的沒有病。
但為何每天反覆哼著悲痛的曲
陳述被嫉妒調戲的
傷風
我沒有病好嗎
黑色的廢油裡堆積意識
放把火
連頭皮都將灼傷
我沒病呀，只是駭怕
缺氧的慾望
像是過甜的果汁
冰塊一融化就噁心了
而我所有壯觀的誹聞
都像海浪席捲
這片無路可出的
旱地
我真的沒病，請相信我
雖然連舌頭也已
勃起
詩人啊
有前科的悲傷，憂愁是先驗的共犯
無甚雨的梅雨季，暮色被雁群扯碎
這世界沒有裝盛夏日的容器
焦躁是一把撕裂內臟的刀刃
我們已無法理解夢的纜繩在哪哭泣
這首詩書寫逃亡，絕望中堆起風箏的屍骸
我討厭提著炎熱的雙腳沮喪
守夜的蝙蝠，替每顆營養過剩的心
上緊發條，當抑鬱在體內債台高築
熬夜的星子來不及披上陽光
月亮正向你兜售道路的憂傷
詩人啊，你的知覺在某條小巷風乾
臉頰上的半尺焦土跳著寂寞的
舞步，展示潦草的自尊
風把月光剖成煩悶的拋物線
詩人啊，請繼續晦澀一組崩潰的意象
讓夢境依舊身世不詳
當月光送給風箏一個薄悻的吻
請退還天空那枚失去
理由的太陽
這一天
聲嘶力竭的粉筆
抗議主人營養不良
放課鐘響了
我卻仍在新的課室出賣
道德假象
這一天，講臺是染色的器皿
我引吭高歌可笑的史跡
換得你們尊重，連老人下腹的
垂吊，都是佐餐小菜
你們走了，於月亮最圓的夜晚
烤肉的人群在街道示威
告訴暫時失重的我：
你營養過剩
這一天，我吐了幾個小時
口水，淹沒學生纔剛
萌芽的無邪
純真
不是個東西
我這個傢伙不是個東西
是背著許多怨念的鬼
陰影像是堆疊的海浪
誰撕開遠處的山景
貼在信封裡
我擁有一個沉重的過去
有人說，我真不是個東西
總是標籤自己的靈魂
廉價兜售真理
很多年以前，我還是個東西
眼淚是一張張手稿
記憶有如渡輪
負載著即將衰竭的
因緣
如今是鬼
於碑林之間徘徊
為了把夜色泡成一杯
黑咖啡，我試著把孤單
濃縮
我這個傢伙不是個東西
是背著許多憤恨的鬼
萎縮
我編輯整個星期的
虛脫，測量今晚疲憊的溫度
光被黑暗綑縛
放棄入眠的著作權
走進無夢的靈柩
看見血泊裡仰躺自己
臉上壓抑的空洞
沒有主義
至於，死一次是不夠的
永恆早背轉身去
遺棄我強大的自卑意識
夜，是火山口
天神秘的亮了
我還在通往黑暗的
路上，被放射線污染的夢境
已悄悄萎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