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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契诃夫致敬

发布: 2012-4-12 19:29 | 作者: 贺彬



还乡记(兼创作谈

        大约在2007年,我迷上了契诃夫。我翻箱倒柜找出了汝龙翻译的那套十卷本的全集,开始进入那个俄罗斯医师,后来的肺结核患者营造的世界。
        作为在1980年代末渡过大学时代的一代人,我有意无意地错过了那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人的脸孔是如此的清晰,而且迫切。无论是在严寒的冬季,还是春天屋后潮湿的小花园里,一棵开花的苹果树下,我们都可以听见那些人连续发出的叹气。外省的无望的生活,泥泞的道路,几乎遥不可及的彼得堡,莫斯科。有时候汗水从那些人苍白的额上滴落下来,让他们显得那么脆弱。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并没有彻底弄懂,自己何至于对这个俄罗斯病人如醉如痴。我不知道如果早一点,比如就在那个我迫不及待地跌入米兰昆德拉的复调叙述,抑或是因为马尔克斯而颤栗不已的大学时代,就同他相遇,会不会是一种更大的幸运。
        在我慢慢地读完了那个十卷本的最后四卷以后,已是2009年的冬天。最冷的那几天,我走在住家附近的某条街道上。我经历了一场疾病,再加上重庆当地少见的寒风直吹过来,掀起了我大衣沉甸甸的一角。那是某个节日的夜晚,我刚刚从一个朋友的欢宴上撤离,独自一人,我忽然发现,我正在笃定地走进契诃夫的那个世界。
        那一天我写下的笔记里,我对自己说:“我发现我找到了精神的故乡,那个故乡就是俄罗斯。”
        事实上从三十岁末期到进入四十岁的那几年里,我一直找寻着这样的一个故乡。死亡的阴影已经迫不及待地投射到我身上,让我的找寻变得惶恐,幸好契诃夫在那茫然失措的路途尽头,等到了我。
        我终于明白,在二十岁左右的青春时代,说起来,并没有可能同契诃夫真正地相遇的。那时的我急于出发,像一个饥饿者那样,扑向新奇之物,即使误打误撞进了契诃夫的房间,也会无视他闪烁镜片背后的目光。
        但是四十岁以后就不同了,我们需要回家。2007年底,在中断了大约11年后,我重拾小说写作,我在一篇名为《流放者归来》的文章里,将那一次的重新上路称为返乡之旅,当时我将我写作的故乡确定为生育我的重庆,我写道:“这奇异的山水之城。从我踏上归途的第一天起,从前的迷惘和忧伤就悄悄地退去。到底是在家里,我的讲述从来没有如此清楚和确定。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故乡从来都不曾远离过我。我决定为这座一直在等待着我的城市重新命名,从此就叫它康城。”
        而如今,我希望,在我小说里的康城,还可以找到来源于契诃夫的精神。这也是我为什么会执意徘徊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原因。那个时候老旧,安静的气息,也许更有利于我接近我从契诃夫那里学来的内核,也就是人的灵魂,以及挥之不去的忧伤。
        在《别人的孩子》和《羞耻》这两个故事里(注:发表于《山花》杂志B版2012年4期),我在那些绵密的字句里,努力要追寻的,不过是这些东西。我讲述了两个出逃者,癌症病患者赵雷,还有肥胖者黄华科,他们从绝望的现实出发,最终却发现只有死路一条。
        我希望这样的两个故事,发生于如同我肌肤的康城里,也投射了我对于现实包围的反抗,多少可以安慰你从残酷世界抽身而出以后的遍体鳞伤。
        这就是我所说的故乡的意义。一个可以带来休憩和安抚的去处,尽管有时候,这个故乡可怜得只存活于那些明灭的文字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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