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景
透过雾玻璃，直到想像抵达对面的玻璃
像一束不怀好意的光，掠走了傍晚的容颜
折了个弯，朝潮湿的地方散了。
一座楼房之间隔着两种心事
每种心事都有可能暗藏祸心
猜测和反猜测：一种偏见压倒了另一种偏见。
或者说，一个影子在对面的阳台上
压倒了另一个影子。
或者说，一个影子在对面的阳台上
被另一个影子吃掉。
关键的情节是秘密的，硬度要够
不能软，试探，缠绕，撞击
软了就瘫了，像一截用过的电池。
如果我每天呆在玻璃边
眺望对面的玻璃，为他们忧虑
盘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生老病死，那我就是无聊的窥伺者。
无异于一座楼房打探另一座楼房的隐私
对讲门，钥匙孔，下水管道埋在哪里？
管道煤气，电线，电话线，电波
稍等，闻到了彼此的气味
但大家老死不相往来。一枝红杏出墙
是个难以饶恕的错误
看来，陋习是靠不住的
但也管不住，墙里墙外不安的心。
如果我斗胆下楼，来到对面的楼上
随便进入一家（我是敲开还是撬开的门？）
如果我问一句，“嗨，你们好，做什么呢？”
床上的男女会是什么表情？愕然、愤怒、惊恐
他们穿衣服了吗，出汗了吗，叫喊了吗？
喊什么了，啊哟，啊哟，啊哟，还是
啊哟，啊哟，啊哟——
在窗外鱼贩子的叫卖声里
我们中间的一个人意外怀孕了。
我给你们带来了一首诗，朗诵它
就不会有流产的事情意外发生。
如果我比你有足够的耐心，请听我的朗诵
如果你比我有足够的胆量，也请听我的朗诵——
举杯邀明月，
对影成三人。
郎骑竹马来，
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
两小无嫌猜。
云想衣裳花想容，
春风拂槛露华浓。
会当凌绝顶，
一览众山小。
绝代有佳人，
幽居在空谷。
但见新人笑，
那闻旧人哭。
射人先射马，
一岁一枯荣。
回头一笑百媚生，
此恨绵绵无绝期！
处处闻啼鸟。
黄河入海流。
花开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
2010-9-10
曼德拉日
不，我说的是德克勒克先生
不是曼德拉，那团非洲的焰火
被燃烧困住。像一头发情的大猩猩
等待一盆兜头的凉水，冷却
曼德拉的阳具，但疲软的仍是罗本岛的铁栅栏。
不，我说的还是德克勒克先生
和曼德拉坐在一座咖啡馆的角落里
两只手推推搡搡，像两条中国的鱼
鱼互相缠绕，人就相信缠绕
盘算着白西服下面隐蔽的黑家伙
黑皮肤乳袋里的奶水，溅了
靠门的位置坐下来的人一脸。
只有少数人会衰老，多数人购买了钟表店
钟摆一停，他就让时间烂掉一秒钟
在烂掉的一秒钟里，德克勒克和曼德拉
拆除了这座咖啡馆。
然后各自返回自己的卧室
一个无事可干，一个梦想自己是个双头鸟
但不是飞鸟，飞鸟的影子投射在
水面上，逐渐黯淡，变黑
在黑暗的时光里，神说，“要有光！”
一座圆形废墟，空无人迹，既不升起，也不陨落
在永生和落日之间
非洲需要曼德拉的身体
世界需要
曼德拉日
2010-9-16
昂山素姬
风将归于泥土，人是大地上的一粒尘埃
风将缅甸的尘埃吹进昂山素姬的眼里
泪水的反抗是徒劳的
并无必要赞颂，考虑措辞
并无必要服从，服从世界
当昂山素姬身陷词语的囚牢
铁栅栏会和她辩论自由主义的
一截舌头太灵巧了
那是真理的舌头，像一段盲肠
柔软，却背叛了权力的消化系统
难受的是喉管，胃，肝脏和大肠
还能微笑吗？喘着粗气，无限怜悯
精神病患者那样以头撞墙
触犯了缅甸的禁忌，传颂了自己的爱情
那是一项有毒的事业，灵魂为此不安
总有人被诅咒，总有人被饶恕
一粒罂粟的种子生根发芽，长出来的
却是一株玫瑰，背叛发生了
一队少女歌唱春天，世界听到的
却是扩音器里的男高音
昂山素姬是一束火焰，被处以火刑
她将烧成灰烬，像一头衰老的巨兽
孤立，被漆黑掩埋
这一刻，月光如黄金崩溃，缅甸多么宁静
2010-9-22中秋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