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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伊斯墓地:躺在那儿听狮子的吼叫

发布: 2008-10-03 10:04 | 作者: 王寅



6路有轨电车的终点站是苏黎世动物园,詹姆斯·乔伊斯的墓就在动物园附近。旅行指南只是说了大致的方位,几条岔路指向不同的方向,却并无墓地的标志。向几位路过的老人打听乔伊斯,其中一位呵呵一乐:他不是已经死了吗,还找他干吗?

弗伦敦公墓原来就在掩映的绿树围篱后面,公墓的名字不为人注意地刻在围墙上。推开齐腰高的铁门,宁静的墓地一片清凉,一扫盛夏的暑热。墓地门口有平面图,标明了名人墓地的位置。乔伊斯位于墓地最深处,低矮的灌木从形成一个独立的区域,一条弧形的小径贯穿其间,这里集中埋葬的都是文学艺术界的知名人士。

1904年10月11日,乔伊斯和诺拉第一次离开都柏林,前往欧洲大陆,他们的目的地是苏黎世。赖特加斯街16号希望旅馆成为乔伊斯夫妇的落脚点,旅馆的名字令人欢喜,房间里却光线昏暗。乔伊斯期望得到一个教授英语的职位,但却事与愿违。大失所望的乔伊斯很快离开了苏黎世。

1915年,乔伊斯和诺拉旧地重游,仿佛是迎接这两位爱尔兰人的到来,希望旅馆已经改名为都柏林旅馆。这一次,乔伊斯在苏黎世待了五年,他曾经这样形容苏黎世的整洁:“苏黎世干净极了,你要是在班霍夫大街上掉一些汤面,你都用不着调羹,直接就可以舔起来吃。”苏黎世周围的群山更被乔伊斯称之为“大块大块的白糖。”

一则与乔伊斯有关的著名轶事正是发生在苏黎世,曾经有一个年轻人走到乔伊斯面前,问道:“我可以吻一下写过《尤利西斯》的那只手吗?”乔伊斯神情严肃地回答:“不可以,这只手还做过许多其他事。”

除了写作《尤利西斯》,乔伊斯还接受匿名者的秘密赞助,组建英语演员剧团,上座率颇高,还赚了钱。在苏黎世最繁华的班霍夫大街上,乔伊斯曾经青光眼突然发作。在一首名为《班霍夫大街》的诗中,乔伊斯记录了眼病发作的经过:“眼睛对我的作弄是一个迹象/黄昏降落将是个什么模样。”

但是,模糊的视力并不影响乔伊斯的艳遇。一天,乔伊斯在家中偶尔望见对面一幢楼里一个女子正在拉厕所水箱的链子,这女子的外貌和乔伊斯多年前的一个爱慕对象颇为相像,按捺不住好奇心的乔伊斯用法语写了热烈的书信,双方开始了秘密的书信往来。这个名叫玛莎·弗莱施曼的瑞士女子后来成为《尤利西斯》中两个人物的部分原型。

乔伊斯的墓在小径右侧的最外端,墓地很大,铺满绿草,墓碑斜置于草地上。墓前有几束已经枯萎的鲜花。最引人注目的是墓后的雕塑,乔伊斯跷着二郎腿,左手拈烟,右手端着打开的书本,展开的书页上有游客留下的几枚欧元硬币,拐杖斜倚在身边。这件出自雕塑家弥尔顿·赫巴特之手的作品,可能参考了乔伊斯和庞德等人1923年在巴黎寓所的那张合影,在那张照片上,乔伊斯两腿交叉,身体前倾,镜片闪烁,一脸的玩世不恭。

二战爆发,战火燃烧到了巴黎。1940年12月17日,乔伊斯又回到了苏黎世。在第一和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乔伊斯都选择了苏黎世作为避风港。但是,这一次他的生命剩下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乔伊斯急不可耐地重回苏黎世,好像是要执意选择在这里和人世告别。

1941年1月13日,乔伊斯因十二指肠穿孔和腹膜炎去世。根据生前的遗愿,乔伊斯安葬在苏黎世动物园旁的弗伦敦公墓,诺拉·乔伊斯曾经说过:“他非常喜欢这些狮子──我愿意想象他是躺在那儿听狮子的吼叫。”

乔伊斯逝世次日,大雪弥漫,他的遗体运到公墓举行葬礼。在木棺降入墓穴的时候,一个耳聋的老头问殡仪工人:这里葬的是谁呀?工人回答:乔伊斯先生。老人没听清,又问:“这是谁?”工人大声回答:“乔伊斯先生。”绿色的花圈中编着一把象征爱尔兰的古琴,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爱尔兰的标志。

诺拉·乔伊斯1951年去世后,与乔伊斯安葬在同一个公墓,但却相距甚远,因为乔伊斯墓旁的位置已经被别人占去。直到1966年6月16日,两个临时墓穴才移到了现在的永久性的坟地,并增加了墓前的雕塑。

现在的墓碑是乔伊斯夫妇和他们的儿子乔治夫妇的家族合葬墓,1996年树立的黑色墓碑上镌刻着:

詹姆斯·乔伊斯
1882年2月2日都柏林-1941年1月13日苏黎世
诺拉·乔伊斯
1884年3月25日哥尔威-1951年4月10日苏黎世
乔治·乔伊斯
1905年7月27日的里雅斯特-1976年6月12日康斯坦茨
阿斯塔·奥斯特瓦尔德·乔伊斯
1917年3月8日慕尼黑-1993年6月17日康斯坦茨

紧邻着乔伊斯墓的是尝言“我们每个人都是遍野尸骸上的国王”的伊利亚·卡内蒂(Elias Canetti)。卡内蒂是1981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黑色的墓石上除了作家的生卒年月,只有卡内蒂本人的签名。半生流亡漂泊的卡内蒂最大的愿望是做一个瑞士人,到了晚年,终于如愿居住在苏黎世,直到去世。

(感谢Stefan Maechler和曹克远提供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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