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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结束

发布: 2009-7-24 00:56 | 作者: 扫舍



       去拉雪兹公墓的那天是个阴天,天灰成一块铅板.
       
       虽然是生长在巴黎,米歇尔也从未来过拉雪兹公墓.也是,除了游人, 一个活得有滋有味的人哪能想到去墓地呢?如果没有自己的亲人安睡在那里.
      
       拉雪兹公墓之大,如同一座城中之城. 进门时买一张地图, 上面有区,也有街巷. 这地方原来是路易十四的忏悔神父拉雪兹的别墅,他死后葬在这里,1804年正式成为对外的公墓.二百多年过去了,一代又一代的生命流逝了, 最后他们都来到这个地方.一些来自异国它乡的魂灵, 虽不能生在巴黎, 却也最终在巴黎长眠. 墓碑上都有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莫里埃,拉封丹,巴尔扎克,比才,罗西尼, 卡拉斯……
      
       有一座小小的墓,鲜花堆成了山,这是吉姆.莫里森的安息之地。这个加利福尼亚的摇滚青年,曾经是许多青年的精神偶像,他是歌者,更是诗人。他和他的乐队“doors”把摇滚和迷幻做到了极致。在莫里森们解释”doors“的意思时,他们说这是来自英国诗人Willam blake的诗句:当知觉的门被打开,人们就能看清事物本来的面目”。那么,这个英俊的卷发的孩子所有的极端行为,吸毒,酗酒,叛逆,都是为了想看清世界的本来面目吗?我称他为孩子,是因为他去世时只有27岁,而我现在快要接近作他母亲的年龄了。我记得他的《END》,记得他的黑衣,皮裤,没系扣的胸口前有个小小的十字架,他半吟半唱,他用手掩着自己的眼睛嘶喊,Father, yes son, I want to kill you,Mother...I want to...fuck
      
       有人说,听过大门的歌,你和父母共进晚餐的感觉将不再和过去一样。
      
       我正怀着孕,我知道我的身体里有个儿子,也许他会和吉姆.莫里森一样的英俊,有一样的卷发。他即将来到这个莫里森一直反抗的从未妥协的世界。30年过去了,我们的这个世界变得好些了吗?我其实是不敢说的。又想,如果27岁的莫里森继续活着,他会和生活和解吗?
      
       慢慢地走在公墓里,即使有灰暗的天色做背景,公墓里也不让人忧伤,只是静,一种听得到内心声音的安静.墓地里无数的雕塑,还有鲜艳夺目的花朵,让死亡成为抒情,而不是黑暗.肚子里五个月的儿子时不时地会踢我一脚. 那真是奇异的一刻, 在生命结束的地方感受到另一个新生命的强健和迫不及待.没有什么更能比那一时刻让我看到生命的轨迹---一个过程,一种传承!
      
       你真的想好了? 我问米歇尔的时候我们正站在萧邦的墓前.一座朴素的白色墓碑,石头上刻着他的侧像,39岁过逝的音乐家年轻的面容成为定格,世界老了,他也不会老.墓的顶部有一个少女的塑像,白纱素裹,悲戚地低着头看着下面的萧邦.拉雪兹的许多名人墓都和萧邦的墓一样,小而朴素,相反那些象宫殿一样华丽的大墓往往葬的都是一些无名的人士.
      
       我想好了.米歇尔回答说.我们正在谈论他要从总裁的位置辞职的事, 他决定和我一起去中国.我很担忧,怕他只是一时的冲动,以后会后悔的.
      
       米歇尔看着那墓碑,接着说,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会回到这里来,贫和富, 有名或无名,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的.我只想按照自己的愿望活一次,和我喜欢的人一起过我想过的日子,其它的都不重要.
      
       我释然,挽着他的手臂接着往前走.看到一个黑色的群雕,那是为了纪念二战中死亡的无名的犹太人的.再走,在骨灰堂的一层有一个30厘米见方的黑色大理石,编号是6796上面镶嵌了一枝白色的花,死者的名字刻在大理石上,她叫邓肯,一个美国的舞蹈家.
      
       离开公墓的时候,我的脑海里浮起一首歌来,那是莫里森的《When the Music`s Over〉。他闭着眼,阴郁地说:当音乐结束/一切都结束/不再有宏大的舞台/不再有欢呼的人群/不再有诗歌/不再有迈阿密/不再有凯鲁亚克和金斯伯格/不再有兰波和魏伯伦/不再吸毒/不再酗酒/不再乱交/因为,我已经进入死亡。
      
       最后看一眼莫里森的墓地,算是告别。他的音乐是结束了,但我的儿子的音乐才刚刚开始,我不想让他唱得如莫里森那样震撼,我只希望他能唱得温暖,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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