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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萨日常七篇

发布: 2012-9-20 20:43 | 作者: 张苹



        夏布劲
        
        对不起,我好像已经吃完了家乡的稻子,北方的大馒头,各色的谣言,我的胃里填充了粮食,他们像石头一样坚强,我应该可以以风露喂食,让骨头成为我的风格。
        是一个老人,带着不可置否的笑说,尝尝这个,夏布劲,回到生食饮血祖先,尝尝这肉。
        我有多苍老,历经世事,说都可以尝尝。不是坏事。
        夏布劲,生牛肉,带血的,牦牛酱。我一脸笑,不阴不阳。
        从抒情到叙事究竟有多远?
        他(她)一脸真诚地说,那个西藏,住帐篷哦(嗯)穿兽皮哦(嗯?嗯)吃生肉哦(嗯嗯)那(我在西藏还燧石取火,喝羊血,你看我那两颗犬牙没?长了吧,长了,嗯嗯,小心)……
        我怂恿着他的猎奇心。
        可爱的夏布劲,因为确切存在。
        夏布劲的可爱之处在于,很多人不敢尝试。生的,我的肠胃好娇嫩的,好脆弱的,它拒食异类的。没有关系的,试试吧。其实我就想看你捂着肚子颦颦娇羞的模样,先把你套进来再说。牦牛,天堂的牛,喝着矿泉水吃着虫草,最好的牛肉,最原生态的吃法,最西藏哦。
        它的原料只有两样:生牦牛肉酱和辣椒。本味。夏布劲就是生牛肉酱的意思。一般是佐餐馍馍的酱汁,好吃。好吃在于刺激,刺激压过味觉的体验。它是什幺味道,生肉的味道,生羊肉生牦牛肉,生肉很鲜甜。
        其实拉萨的夏布劲我觉得也就是拿来刺激刺激人,吃法还是太温和了,肉酱加辣椒粉和水的稀释,酱汁淅淅滑滑的,我喜欢林芝的生牛肉的吃法,更粗狂些。?
        最好是藏历年时期去林芝。人人都在喝酒,佐餐生牛肉。牛肉冻成冰碴,拿出来横丝切成薄片,码在盘子里,旁边一碟生辣椒粉,拿起一片肉,蘸一下辣椒,送进嘴 里,冰未化,在嘴里咔咔一激,脆生生的凉丝丝,提升了生肉的脆甜口感,最后一股辣椒的火气升了出来,再喝口酒,哎呀。辣椒还是不烈,把辣椒换成青芥末,那就对了那个味。日本人应该会特别喜欢吧。
        做牛肉酱或者林芝的生牛肉都是大腿或者臀部的瘦肉,不带筋不带肥,不用担心牙口不好的问题。
        有那幺奇特吗?有那幺刺激吗?还不够吧,昌都地区的腐肉吃法更绝。牛肉用罐子封好厚埋于地下,让其发酵成浆状,再拿出来待客。据说,这个可是不轻易能够吃到的,那是给很尊贵的客人的。没有吃过,很想见见那。我的猎奇心想象力有没有重到能够击碎我的味觉的承受力,还未可知呀。
        实在觉得胃这个东西是贱痞子,饥不择食,也难以打发,吃了东想西,吃了猪脚想龙肉。越饿得慌味觉越细微,吃得越饱越难伺候。
        
        风干肉
        
        风干肉是这个高原漫长冬季里的最大恩赐。我第一次上高原的时候,正值冬天,在安多地区看到秃鹫就行走在村庄路旁,缩着大大的翅膀,冰雪世界的牧民穿着厚厚的 羊皮袍子,不一样的鲜艳粗狂色彩裹着黑色的高大的行走的人,我抖抖索索下车,又被刀子一样的冷风赶进了车厢,高原除了满眼的枯黄和冰雪。我总是疑心这是一个梦境,因为随后展开的日子,所看到总是有很大的区别,随后的几年,那曲镇就变得整齐划一,那风打在大小如一的石头墙上就仿佛是另一个城市。?
        能够跟风抗衡的就是高原坐着的石头,随着这风生成的食物就是风干肉。那曲的风干肉在西藏颇有盛名。
        风干肉的形成,应该是寒冷地带人们存贮食物,自然进化选择的产物。北方的游牧民族,都有风干肉这样的传统食物。其实并不稀奇的食物,因为和大漠极寒的气候,粗狂的民风,马背上的悲歌这样的意境相连,所以它总是不羁的,带血的生食。根据幻象,人们用装饰了松石的刀子片出一块块肉,肉带着凝固的血,在帐篷的篝火旁,唱起牧歌,钻进姑娘的帐篷。其实那曲的风干肉是松脆的食物,像肉酥。那曲干肉的好吃,据说是跟冬季极寒干燥的气候有关,也跟一道工序有关。藏历十一月是宰杀牲口的季节,牦牛在宰杀后,片成条,在水里过一遍,通常马上就冻上,这刀子一样风一刮,肉里的冰慢慢没有了,肉的组织已经被冰涨松,要吃得时候,极其酥脆。依次推论,其实阿里的风干肉也是相当不错的。
        在拉萨,每年都要在晚上的温度将至零下7℃到零下8℃的时候开始做风干肉。这个时候,各地宰杀的牦牛一车车堆放在各个小区的门口,一个家庭至少也要风一只牦牛后腿或者更多,去年冬天的牦牛肉一斤是十七块,做干肉也要花掉一千至少八百,小贩帮你把肉片成条,厚约半寸甚至更薄,因为拉萨冬天暖和,所以拉萨的风干肉与别的地方不同,显得要纤细许多,颜色和口感都不 同。在拉萨风干肉,一般做两种口味,原味的一种,抹上辣椒和盐巴的一种。肉调上作料,拿到通风最冷的房间,房间里挂上细绳,把肉一条条挂好,肉刚挂上,红彤彤的,过上两天,如果天气够冷或者三天,肉色转深褐色色,冻上,一个月后,干肉就彻底的风干,差不多也过藏历年了。拉萨干肉口感硬,颜色深。
        干肉是藏历年待客的佳肴,每年的藏历年干肉都要吃到嘴要打泡,说不吃了不吃了,一见它,手又不由自主伸了出去,随手在辣酱碟子蘸去,鬼抓手,根本没法控制。
        风干的不仅仅是牦牛肉,还有羊,猪。但是味道都不如牦牛的口感。因为在这里生活,我顺便风了鸡鸭猪头肉,蒸了下酒,还是不错的。
        
        格桑花
        
        你知道夏天的拉萨有多幺漂亮和妩媚吗?你知道夏天的高原上空盛开着多幺狂欢湛蓝的空气吗?有时候格桑花开在荒原之上是让人打了鸡血一样生气,人会高兴地在草地里撒了欢的转圈和尖叫。
        莫名想到一个四季的概念,用四季来套用拉萨的气候,就会觉得矫情。西藏就是两个季节的交替,半年的旱季半年的雨季,冬季一切的生命都在收藏和蛰伏,雨水一 来,所有的生命都在绽放。我刚带着儿子从布达拉宫后面的龙王潭公园回家,带了一身的花香。这还是萨嘎达瓦节的四月(藏历),那些左转柳的刚刚抽出新绿荫,下面已经坐满了歇息的一家老小,喝个甜茶,吃个饼子,开始期待夏天的到来。
        我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多年,深深感受到人对花朵的热爱,最深沉的蓝最火热的红最耀 眼的黄被牧区的男女穿戴在身上,是祖先的财富,是现世的富足,更是对荒凉的高寒高原那触摸不到的来世的爱情。相比下拉萨人显得含蓄很多,一点点的绿松石红 珊瑚黄蜜蜡点缀在女人的脖子间和耳下,唯一不吝啬的是在夏天将所有喧嚣的色彩开放在了院子里,不可言喻的,一个人家院落花朵的繁茂至少象征了一个家庭和谐和兴盛,这样的联想一点都不为过,那些美好的无害的颜色和香气愉悦了人,也是用来愉悦神的。
        在显密的经典里,供养一事是说得很清楚的。五妙欲里色功德声功 德香功德味功德触功德,十六供养天女中便有鲜花天女的位置。在西藏,所有的花都叫梅朵,女人们都是梅朵,所有的野花都叫格桑梅朵,有可能她是黄色的小邹菊,或者是张大人花或者是其他的名字。到了夏天,八角街里有专门卖格桑花的嬷拉阿佳和普姆,她们把一捧捧黄灿灿格桑花用草扎成一束束,多年前是一束是一块钱,现在涨了一束三块。买花的藏族人多是把花插到放了水的塑料可乐瓶子里,就放在转经筒的旁边,或者别在一个石刻的佛像旁边。夏天的时候,你要是到岩摩石刻那(在药王山的南面),石头壁上大大小小的诸佛菩萨被厚厚的颜料涂抹得鲜艳无比,拙朴热情,一排排的格桑花或立着或躺着伴着青灰的石头,石头上方是鲜艳的菩萨结金刚跏趺坐,石头下面的格桑翠绿的叶子顶着鲜黄的花朵,空中飘着五色的绚烂风马旗呼啦啦地扯着风,真不知道这是不是法国印象派失落的调色板呢。
        我的院子里边边角角都开满了格桑花,一开一片,招蜂引蝶逗虫的从夏天开到深秋,甚至在冬天早春季也会有一两朵黄花忘记季节弄出一星黄色,拨弄你那感叹的情 怀,叹息一声那不知死活的执拗和率性而为。清晨,阳光刚刚洒落在露珠上,格桑花在黄昏收拢的花苞还没有开,一只早起的蜥蜴就把它掐了,吞进自己的肚子里, 留下一段嫩茎,一片小叶子傻愣愣的支着,还没有晃过神来。太阳升的高了,花儿们就把花瓣全打开了,这格桑花有一股生生的香气,淡淡的,院子有五棵茂盛的察 绒玫瑰,花又大又香,盖过了这淡淡的香气,要是丁香花也开了,整个院子香的更是热闹,可是这色彩里谁又能忽视阳光一样的金黄色呢,她们铺陈在草的上面,自 有自在供养着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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