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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诗与非现实诗(论坛诗选一束)

发布: 2010-2-07 02:21 | 作者: 今天论坛



  

毛时代的隐逸诗人

 

——写给朱英诞

 

陈均

 

 

 

高声叫嚷者必死于浮华

苟全性命于乱世者每日早起写诗、改诗

此后压在箱底

等待下一个世代的天外来客

院子中石榴花开得火红

紫藤花架也枝枝蔓蔓

就像街道上横行的红色青年

——他们刚刚用鞭子抽翻了知堂

且在老榆树下养心吧

天空青碧可慰情

孩子们散落国家四方

构成社会生活的节拍

荒山芜城的兵荒马乱恰似三零年代

他听着鸟鸣写诗

观看花惊也写诗

蓦然想起废名和林庚,倒不知

一人瞎着眼睛呆在黑屋子里

另一人踏上女主的专列

他自己制订的五年计划也很宏伟呀

“一天整理五首旧作,一年就是近

两千首诗了……五年呢?”

五年后的国家会安静么

在稿纸上他俯身回到过去

并反复修改一生中诗集的序跋,心境愈加

苍凉如故人归

——他已不再是白马少年

不再有从西单到北河沿的枯山止水

寂寞的温暖

只是蹒跚着脚步

眺望天安门和长安街的余晖

每到黄昏,居委会大妈就

推门而入,请他当义务读报员

 

 

 

自记:知堂(周作人)、废名、林庚,皆朱英诞昔日师友,回忆录中亦曾提。

 

 

 

 

窗前树

 

 

廖伟棠

 

 

 

风过时它便翻动一身的银和绿,

去年如此,今年如此。

十年前它也许更为逍遥,

在苏州街一些平房中间,

那些平房里住了一些学生

和中关村最早的卖盗版的妇女,

那些朴素的情侣和自得其乐的母子

黄昏时会在树下嬉戏。

谁也没多考虑未来的新世界

将会怎样拨弄他们的命运,

这些人、这棵树。

 

风过时它便翻动一身的银和绿,

去年如此,今年如此。

前年苏州街北口完全变成了一个工地,

地产商带来了建材、民工和简易棚屋

铲平了旧房子和宁静的生活。

奇怪的是大树还留着,

还越来越高大、茂密,

只是身上多了一两根拉长的绳子

挂着民工们的汗衣。

前年冬天我刚搬到苏州街,

去年春天我才第一次留意这树:

民工们晚上爱在树下喝酒、默坐,

后来还有一些拾荒者在树下摆摊,

买给他们一些城市的破烂。

到夏天,我渐渐能越过工地的噪音

单独听到树叶子的沙沙声。

 

今年那些新大厦纷纷落成,

还记得旧时光的,只有

这棵树和我住的苏州街二号楼。

窗前的工地慢慢变成一个楼盘,

有中产阶级喜欢的珠光宝气和升值可能。

我也明白了地产商为何有留下此树的仁慈

――树的旁边将建成一个私有的园囿,

为这“家园”更添一些售卖价值。

苏州街二号楼和我,也将被新世界拆除,

新世界又将被更新的世界替代。

这首诗里最后只剩下这棵树

风过时它便翻动一身的银和绿。

 

 

 

行旅

 

 

商略

 

 

 

当他穿越城乡结合部

那耀眼的尘土

他必须显得谦柔小心

他想,应该是谦柔

而不是猥琐,否则他的旅途

就会有不断的麻烦

 

当他站在青年旅社之前

身后的丘陵起伏着

对应着院落的警惕和沉默

他听见,熟悉的黄昏

在他的身体里细细地呼吸

身体里的昆虫与草尖

 

青砖与红漆的窗框

刺桐树如同当年

看到的那般光景

一样的冬天,他想

他感觉窗玻璃上的光

把他照得年轻

 

当他回忆身后的丘陵

宽大的裤腿就会带来往昔的风声

他想起,曾在途中

捡到一根锈迹斑斑的

铁条,用来抽打沿途的灌木

仿佛人间充满了罪

 

 

 

为签名者作

20081210

 

张祈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

(不认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我无法讲出他们的年龄、容貌,

不清楚他们的户口、职业、爱好、性格,

说不好他们的日常习惯、说话的语调和笔迹,

我没有去过他们的家,没有敲过

那些陌生者的房门,没有和他们说“你好!”

——我不是他们的朋友或者亲戚,不知道

他们家里人的名字,没有和他们说过笑话

或者有过一分钟的亲呢。

 

我甚至很难理解他们。

我知道,我的工作十分重要。

我的爱人和上中学的儿子十分重要。

我母亲的身体健康十分重要。

生活的安宁与闲暇的旅行,

美酒或者清茶,书册、唱片和电影,

这一切对我仿佛都不可或缺。

如果没有人逼迫,我当然也不肯说出

自己心底的那份柔弱与怯懦。

 

过分遥远的东西令人无法

相信——比如银河深处的一颗超新星,

月球环型山脚下的一棵桂花树或者是

哥伦布在他的伟大航程中眺望到

却没有去登临的无名岛屿——

人们喜爱的只是眼前、切近而且是

迅疾可得的东西:一只苹果

放在桌角,拿到手里用小刀削掉皮:

舌头马上就能感知到果肉的甜蜜。

 

为什么要提及那些漫长而黑暗的夜

——那个死水积聚的泥潭?在某个瞬间,

人性的邪恶与污秽也可以与我们毫不相干。

还是忘记那些曾经的恶梦吧,那条恐怖的毒蛇

已经在我们的心脏里吮吸得太久。

这间囚室的窗户需要我们自己推开,

这副野蛮的手铐不会自行脱落——

如果我们还在仰望那太阳,那云朵,

这也只是在说明,在提醒

我们和脚下这片染血的土壤不可分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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