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诗
沉河君短信，约近年抒写
自然的短诗。自然的？
此时已近子夜，窗外汽车的
轰鸣，持续传入试图模拟青草的
耳朵，一下子，我犯了难。
即使幻想天边，浩瀚星光如
醉酒汉子，捉来群群豹纹蟋蟀，
放在耳朵边……还是大大的
犯难呀。几年来，我一直在
描写体内的山水、雷电、雾岚，
但不知道，这是否就是
真正的自然？想来，每个人
都有不同于他人的自然。
欢乐，有欢乐的自然，而悲悯，
也有自己的。两个自然迎面相撞，
能分娩一个新自然？至于
暴君的自然，我可以鄙弃吗？
如果你视语言之自然为最高神秘，
是否不自然？这些问题，
不回答，才是自然不过的事？
十几年前，我曾为纯粹自然
歌唱，把青城山的骨骼、流水，
从里到外赞了个遍；去年，
一场大地震，搞得它打摆子似的。
山脚聚源中学，那碎裂的、
半根钢筋都没有的预制板，向我
敞显了自然可怕的一面，
更可怕的，仍是人心的野蛮——
此刻，风吹拂星汉深处的白霜，
偶然吹拂你灼热的梦境，
我停下，不再承认那纯粹自然。
（2009，5，15）
纪念诗
我喜欢的，不见得你喜欢，
你写下的诗，不一定给我看……
苍山柔水，风云锦绣，鸡鸭人伦，
这，本来再正常不过吧？
但如果同一国度不由分说地
照耀着我们，碰巧，你我的亲戚，
又生活在同一城市……
譬如，一座叫朝霞的城市，一座
叫落日的城市，甚至，他们
就住在同一个叫水耳朵的巷子里——
有一次，他们还听见过
大地深处同一只蝴蝶那蓝得叫人
恐惧的尖叫……一个正饮茶，
一个梦醒时分，舌尖涌甘辛……
瞬间，他们嘴巴张成同一个O型。
这样一来，事情是不是就
有点微妙了呢？你写的诗，也许
有一句，会在我换气当口停顿？
常常如此想……我不知道，
正在联结你我的，是我们睡梦中
黑暗的还是光明的部分？
你应该知道，所以璀璨地放纵，
譬如一会满头霜雪，一会绾绾乌青。
（2009，6，3）
反生日诗
用模糊的代词指称棉球里的针头，
他，她，它，牠……
如果只是句子臆想，请毫不犹豫打叉。
紫色药液，装小螺旋桨，
半梦半醒之间，送出蜜蜂的嗡嘤，
隐约，然而坚定——
同城桔黄色门诊大楼的医院里，
我的发现是：集权的名词，
借助猴子大夫弥漫着来苏味的白手，
把药液挥洒得差不多啦。
当然，我说的，是某种记忆。
如果你是护士，请用红笔打上第一个叉。
（主体醒来，存在崩塌如沙）
今天，蝉鸣滴露的清早，
老妈妈就来电，说已到我阴历
生日，她要用粉蒸肉为我庆祝一下。
但神在一出戏中陷得太深了，
孤独不仅是结局……
即使看戏，也不要笑太大声嘛。
嗯，我的意思是：一个再简单的句子，
也有你控制不了的复杂性，
当刺破静脉，虚荣心又挨一把大叉？
（2009，7，23）
片刻诗
再过片刻，蝉鸣会煅烧出乌亮舍利，
洒落在锦馆城繁复的阴影里，
而且，仅仅是乌亮的；
五彩舍利，必定来自安静之人，
蛙皮一样湿润的人，岩石一样的人……
嗯，通晓雨后彩虹的，是他们。
再过片刻，庙堂就凉快了，接近一块冰；
虽然你仍身陷闹市，卑微器官
莫名其妙地发烫、失神……
再过片刻，庞大之商业会模仿蝶群，
飞吧，滴滴困顿苦涩的热血，
卡在蝴蝶抽搐的脊椎里，分娩浩淼星云……
虽然你认识明月，认识暴雨，
包括微笑的桂树下，
认识所有能够和不能青天般展开的翅翼！
再过片刻，这首诗就该完成了，
没完成的革命，就算球了。
假如同意，就叫骄傲的永恒来命名吧。
（2009，8，18）
小品诗
失却革命气度，庸人蜂拥艺术。
达利，风化陪审团前挑衅：
整个巴黎，所有艺术家加在一块，
也不及我一个指甲盖……
实在讨厌洋溢，嚼大蒜者驱邪不已，
三星堆，金沙，草鱼胎神……
紫罗兰诗人，必捍卫嬉戏方圆的规矩！
狮虎兽四个方向，各个杀死自己。
锦馆城闲适，吃米粉，不吃惊：
气势常常颇革命，艺术呢，顺毛毛摸庸人。
（2009，8，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