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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吧,我的夜莺!
刘沁

(十二)

小屋昏昏暗暗,满囤由两个民兵看守已两天了。晚上,大山单独和满囤谈话。他想弄清满囤为了什么要勾引英子?他很不解,英子是军属,夫妻恩爱,生活条件好,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丑事?其实,大山主要是想为他俩开脱,不要无限上纲。

“满囤,希望你如实对我说,你和英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山哥,我爱英子,过去爱她,现在一样爱她。”

“你和英子以前相爱,我们都知道。但现在你有媳妇而英子也有男人,她的男人还是现役军人。你是骨干民兵,你到底为了什么呢?你破坏军婚,你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吗?”

“知道,全是我一人造成的,英子是无辜的。”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到底为了什么?”

“大山哥,英子本来就属于我的,但由于我是个普通农民,所以我失去了她。如果你也像我一样失去杏花姊,你会怎样?”满囤叹了囗气,“我本来也可以当兵的,但我失去机会。我如果当兵,什么连长排长的,我将会是师长!”

“别激动!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为了什么?是喜妹没有英子漂亮?”

“不是!我和喜妹没感情,我不应该和她结婚!”

“你和喜妹没感情也不能勾引英子胡搞!破坏人家的家庭!”

“胡搞?我和英子有感情,她和她男人没感情。张建国不能人道!你知道吗?”满囤这一席话把大山吓了一跳,“我不忍英子年纪轻轻活守寡!”两人面面相觑,片刻,满囤哀求说:“大山哥,一切都推到我身上好了。说我勾引她,强奸她都行,把我毙了我都不会有半句怨言。我求求你,只要英子没事,我九泉之下也会感激你。”

“这点我怎么做得到?如果张建国非告你破坏军婚,再告英子道德败坏,腐化堕落,你们俩都要受到一定惩罚的。”大山叹了囗气,“你现在最主要的是要做深刻的检查,越深刻越好,争取张建国不告你和英子。如果这样就可以由村委会来处理,事情就好办多了。”

“深刻检查?这不是等于要我向张建国求饶?”满囤骤然问:“惩罚?怎么个惩罚?英子会被劳改吗?”大山缄默不语。满囤大声吼叫:“我也不是省油的灯!我绝不会向张建国求饶!”

夜沉沉,雷声隆隆,暴风骤雨。满囤辗转反侧不停思索令他心中永远不服的鸟事。他想,明明是张建国夺走了他的英子并且他是个占了茅坑又拉不出屎的人却要向他求饶。想到这里,满囤的五脏六腑都要炸了。他又想,张建国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因为他是军官。以其坐以待毙不如铤而走险。

满囤乘看守他的两位民兵熟睡时越窗逃跑。虽然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但他知道往水闸的方向去就可以到英子的住地。他马不停蹄向有灯光的水闸方向奔去。他回首望,只见不少火把夹杂着叫喊声向他追来。在雷雨交加和犹如黄豆般的雨滴不停袭击下,他来到了水闸下游。他想,横过水闸就可到英子住地的村后了。此地比较偏僻,不容易被人发现。他又想,任何人都不能阻止他带走英子。忽地,他滑了一脚摔了个筋斗跌到河岸边而双腿悬空。他双手使劲抓岸边的杂草企图爬回岸上。突兀,杂草连根拔起,他没来得及叫一声便坠落到正在排洪的波涛汹涌水浪中。他被吞没了。

翌日下午,雨停了。人们发现满囤的尸体在下游十几里处。调查的公安咬定满囤是畏罪逃跑不慎跌落河被淹死的。大山疑惑不解,满囤对整件事根本就不服,他干嘛要畏罪逃跑呢?当英子知道满囤被水淹死后哭喊得死去活来。但她心中很明白,满囤的贸然妄动是想带她一起逃跑。她恸哭抽搭:“哥呀,你为什么这样鲁莽?这样不要命?我们能逃往那里?”

(十三)

张建国的爹娘要他和英子离婚,并且告英子生活腐败堕落。他们认为英子必须受到惩罚。但张建国不想离婚也不想告英子,他最清楚为什么妻子英子会和人私通。他认为只要英子能承认错误,在家安分守己,他可以既往不咎原谅她,反正她的情人满囤已经死了。

英子爹娘本来深恶痛绝英子做出伤风败俗的丑事,但当他俩知道女婿张建国是个生理完全不健全的人後,两老夫妻顿悟得伤心欲绝,原来女儿内心里一直埋藏着不为人知的苦楚。英子爹捶胸跺脚,泣不成声说:“我花样年华的闺女怎能一辈子陪太监?是我把闺女断送了!”

英子坚持离婚,虽然满囤死了,但亲骨肉仍在。她再也不想成为独守空房的活寡妇,她只指望儿子小兵能陪伴她就心满意足了。可是法院竟判决儿子小兵由张建国抚养,另外,由于离婚是她提出的,所以她得不到任何补偿。英子当场晕倒了。待她苏醒后,她私下找了一位女审判员,她要把不为人知的事向女审判员全盘托出。她想,女审判员一定会同情她,因为她也是女人。她要推翻小兵抚养权的判决。

“张兵不是张建国的儿子,他是我死去的情人满囤的儿子。”

“你有什么证据?”英子一五一十把过去和满囤的关系都对女审判员说了。当时没有DNA鉴定,所以很费囗舌。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没有旁证,不可信。”女审判员思索了一阵子後,“张建国是现役军人,他没告你犯通奸罪已经对你很宽容了。你说婚前就有了张兵,而你婚前并没告知张建国,这又构成诈婚罪,情节更严重。”英子吓得魂不附体,浑身直哆嗦。女审判员哼了一声,“事实上你是在编造,诸如这样的编造我们见得多了。你别再胡乱编造耸人听闻的故事,否则后果将极之严重!总之,张兵是张建国的亲生儿子,这点是无可置疑的。”女审判员一脸肃穆,“法院的判决是基于你的生活作风糜烂,乱搞男女关系,而经济条件又远不如张建国好。这样的判决是不可能被推翻的!你应当接受这判决,实际上这判决对你最有利。你每个月可以探望张兵一次,待到张兵十八岁成年後,他有权选择和张建国或和你一起生活。”英子惟有默默地接受这样的判决。英子当时二十五岁。

英子回到爹娘处,虽然爹娘对她疼爱有加,但她爹的健康日况愈下,他不再当生产队长了。弟弟由于她的丑事常被同学嘲弄感到很丢脸,同时又令他爹受刺激而卧床不起,所以他对英子一直怀恨在心。英子失去了供销点的工作,吴大爷由于监管不力也失去了供销点的工作。吴大爷实际上无需工作,他的儿女都能供养他。他现在乐得和老伴逍遥自在。

英子日益消瘦,弟弟上中学,全家的生活担子就靠英子和她娘两个劳动力了。村里村外再次风风雨雨地把英子和满囤的故事传个不息,传得比任何一次都嚣张,香艳。有人口沫横飞地当作《聊斋》故事来说,也有人眉飞色舞地当作《潘金莲传》来传。英子这时才意识到人言可畏。她曾想一死了之从而获得澈底的解脱,但她又不忍离别爹娘和儿子小兵。

英子每个月必探望小兵一次,尽管小兵对她很陌生,张建国的爹娘又从中刁难作梗,但她还是一定要去。她不希望小兵忘却了她就是他的亲娘。

有一天,英子探望小兵後在路上不声不响走着。她发觉有三个个男人一直尾随她,穷跟不舍。她加快步子走,但怎么也摆脱不了他们。这三个男人还不时用下流,淫秽,不堪入耳的言语调戏她。

“她奶奶的!看你那样妖艳就知道喜欢偷男人。”一个男人又拍,又摸,又拧她的臀部,笑淫淫说。

“真他妈的!没见过你这样的婊子,别装腔作势假正经的。”一个男人拽着她胳膊要亲她,色迷迷说。

“她娘的!挺风骚的,奶子还挺丰满的。”一个男人从背后拥搂她并胡乱又摸又捏她的胸脯,疯狂唬叫。

英子连走带跑吓得魂魄都散了,但那三人依旧嘻嘻哈哈穷追不舍。英子奔跑得精疲力竭了,眼看就要倒地不起了。这时正好有部手扶拖拉机带着“彭”、“彭”、“彭”声开来,那三人见状不敢继续追她了。她上气不接下气跑到村囗,瘫倒树下。她庆幸天还亮堂并且有部手扶拖拉机及时出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敢一人走出村囗。要去探望小兵,她必定要她娘陪伴,并且是在大白天里。

英子一人不敢到村外,实际上她一人也不敢走出家门。她非常害怕见到喜妹,因为喜妹一见到她就放开嗓门骂。“臭婊子呀”,“害人的狐狸精呀”,“破鞋呀”,“死不要脸的臭娘们儿”,……甚至连男女的生殖器官,各式各类的粗囗,祖宗十八代都全给她骂到了。村里人没人能堵住喜妹的嘴,惟有已身为村书记的大山才能对付她。其实大山并不是仗着一村之长的威风,这对喜妹没用的。喜妹怕大山是因为他太了解她了。满囤几次要和她离婚,要把她赶出家门,幸好大山从中调解。满囤几次死里乱打喜妹幸得大山营救,否则她早被打残了。

某天,英子和她娘以及村民们在地里锄杂草。村民们有说有笑,说的都是带些咸味的黄段子,否则就不引人入胜,不精彩了。这些说笑中很自然会引到满囤和英子香艳的故事。英子母女忍尤含垢,任人说笑。她俩已习惯了人们对她的嘲弄,戏耍,凌辱。“啪”一声重响,英子的脑袋瓜儿霍然受到一根扁担的重击,当即倒卧在地。她血流满脸,口吐白沫,双眼一翻,不省人事。村民们震骇,英子娘吓得说不出话直哆嗦。喜妹手持扁担,两眉倒竖,龇牙咧嘴,又骂开了。她觉得还不过瘾,再次轮起扁担对准英子想再砸。说时迟,那时快,一位妇女眼明手快扑向喜妹,两人为一根扁担扭成一团。众村民合力把扁担从喜妹手中夺了过来。这时大山听到消息奔跑过来与众人给英子包扎止血,并嘱人把手扶拖拉机开来把英子送到县医院。

“你这泼妇!你干嘛嫁到我们村里?干嘛不嫁到阎王处!”大山气冲牛斗,声嘶力竭骂喜妹。喜妹觉得自已受了很大的冤屈,旋即在地上打滚,歇斯底里嚎叫。“如果英子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要你抵命!”大山语音一停,喜妹的嚎叫犹如琴弦断了,嘎然而止。“眼下你必须负责英子的医药费!”喜妹何来医药费?自满囤死了以後,她们一家就更穷困了,而英子一家也是。最後还得大山自已掏腰包。

这里得说一下村书记大山和他媳妇杏花。他俩是恩爱夫妻,但对英子的问题上,他俩看法不同,因此常顶嘴甚至吵架。杏花虽知道张建国有生理上的毛病,但她认为无论如何英子必须守妇道,怎能放纵自已?她本来一直把英子当作妹妹来疼的,但自和满囤见不得人的事揭发出来以後,她打心里就讨厌英子。她说,喜妹用扁担砸英子是不对的,但喜妹是因为失去了男人,失去了生活依靠不得已做出来的。她又对大山说,你为什么说喜妹该嫁到阎王处?实际上该嫁到阎王处的是英子。对于大山处处袒护英子她很反感,现在又要拿钱出来,心里就更窝火了。

英子脑袋受重创后留下了一道疤痕。她虽然无生命危险了,但脑震荡后的后遗症是常头痛,反应迟缓,痴头呆脑的。她变得很健忘,但对某些往事却记得牢牢的。

(十四)

英子爹希望英子改嫁,可是她声名狼藉,臭名远扬,同时脑袋不好使,丢三拉四的,所以没人敢娶她。英子索性不再嫁人。

一年年过去了。弟弟考取在省城的大学,这是个大喜讯。但接踵而来的坏消息是英子爹溘然长逝,同时她再也见不到小兵了,因为张建国复员转业后全家搬到省城去了。

英子由於见不到小兵,日日以泪洗脸。她娘安慰她说,小兵在省城生活得好好的,挂念他干什么呢?如果小兵在你跟前就惨了。虽然英子娘说得有道理,但她依然无时无刻一直挂念着小兵。她叫弟弟到工业局了解张建国的情况,她记得张建国曾说过复员后会到工业局,但弟弟置之不理。她给工业局写了很多信,但信都被退回来了。

英子娘老了,但吴大爷更老,谁都不知道吴大爷到底多少岁了。自他老伴过世後,他和儿女及孙子孙女默默生活着。英子也很挂念吴大爷,但他怕在路上遇到喜妹,也怕有人在身後评头评足,所以她一直没敢探望吴大爷。大山和杏花的来到给英子带来噩耗,吴大爷今午去世了。英子默默无语,痴呆得俨如只会淌泪的木头人。

“妹子,叫声嫂子。”杏花泫然说道。

“嫂子……”英子扑向杏花怀里泪如雨下。

原来吴大爷病重临走前对大山和杏花吟了一首唐诗:“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矩成灰泪始干。”并哀叹说:“囤儿和英子是一对非常可悲的恋人,他们的恋情比‘梁山伯’和‘祝英台’的爱情故事还要悲切,凄惨!”他抓着大山和杏花的手老泪纵横,“可怜的英子呀,我的‘小夜莺’,我实在不忍她枯寂寒苦,希望你俩要好好善待她。”

“妹子,有什么困难告诉你大山哥和嫂子。”杏花抚摸英子苍白而透出丝丝枯槁的残艳脸容,亲切说。

日月如梭,沧海桑田。

有三件事令英子深感欣慰。其一,喜妹带着她十几岁的女儿改嫁到外地去了,她不会再见到令她恐惧万分的喜妹了。其二,她弟弟大学毕业了,并且每月会寄钱回家接济她和她娘的生活。对捉襟见肘的英子和她娘来说,无疑使她们的生活能安定下来。其三,在这个村里曾经被描绘得有声有色的她和满囤的香艳故事从此销声匿迹了,不仅如此,村民们还不时对她流露出恻瘾之心令她仿佛逃出了牢笼。

五年后英子她娘去世了,他弟弟也不再寄钱接济她了,并且从此杳无音信。纵然如此,她不报怨弟弟,更不会憎恨弟弟,她反而感到负疚,因为多年来他要为她饱受沉重的精神压力。

(一) (二)  (三) (四)(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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