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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开启的窄门
杜璞君



方丹坐在那里,脸色苍白,嘴唇颤抖,充满哀求的目光看着我,眼前发生的事情对她是一种折磨,她希望逃离这里。这哀怜的目光使我感到与她的距离是那样的远,这事发生以后她病了。我小心翼翼地与方丹保持着距离。她搞不清我为什么不再关注她,我把她撂在一边对她忽冷忽热,她想找到发言的机会,我却再不把表现的机会留给她,很少向她提问。偶尔方丹在路上见了我,就装着看不见我撅起小嘴走过去,她看见我仍然很严肃的样子,偷偷回过头来看我有没有转过身来跟她说些什么的意思,但我远去的背影,使她一赌气脚一跺,老师你怎么看也不看人家一眼;这种孩子气让我又好笑又可气又可爱,说不清道不明对她是一种什么感觉。她一直在老师的宠爱和赞扬中取得优异的成绩。她开始变得敏感,动不动就对其他同学发脾气,特别挑剔,说话总带刺。然而我心里那火苗并没熄灭,它的表面只不过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冰。我瞳仁隐隐闪烁着的火苗,在方丹开始发育成熟的脸上燃烧着。这被精神禁锢的火光,在一个阴暗的角落,窥探着她衣服底下青春的萌动。有一次我碰触到方丹娇嫩修长的指尖,整个脑子里全是方丹的影子;一种柔润的东西,无声无息,流遍全身,象春天爬出洞穴的虫子,从每一个毛孔钻出来,我全身爬满这些虫子,搔痒难忍,我想用手抓挠,驱逐这些令我心烦躁热的虫子,因为那是不道德的。偶然一回头,方丹发现我在她身上游走的目光,我们目光相触的瞬间,象暴风雨前的闪电,紧接着一个炸雷,吓得这只小兽赶紧躲回草丛里。我这只猎物在她的眼皮底下落荒而逃,使她又气又急。方丹日渐隆起的胸脯,静悄悄地顶起了裹得很严实的衣服,微风送来她热烘烘的气息。

我住在学校的宿舍照样白天上课晚上备课。有一天晚上我正备课,她走了进来,吓了我一跳。她奇怪地提了一个问题,如果我是老师就好了,我就可以跟你做同事,我就可以经常与老师在一起。她从后抱紧我,说老师你喜欢我吗?我象一位父亲一样把她搂在怀里,哄着她,她在我的肩膀上哭起来。她说,老师我感到害怕,我会不会死?你身上好像有股野蛮的不受控制的东西让我害怕,你惩罚其他同学我怕你会对我也一样。当我把这个发育得很好的娇嫩温软的肉体楼在怀里时,她对我的依恋,使我突然陷进了模糊的角色:父亲,情人,老师,兄长。我还不知道还有一个角色要我充当,那就是法官,不管是将来的某一天我的女儿将要对我这个父亲进行审判。方丹说,你是可怕的,但我离不开你,你不在我身边,我会感到不安,你与别的人是那样的不同,你有一股魔力。她摸着我手上的疤痕流下泪说,你会不会跟那故事里的小孩一样有过一段痛苦的经历,你究竟有过怎样的过去?她望着我说,那小孩是不是就是你?不过你长大了。老师我用我的爱来抚平你的创伤好吗?她未经世事,幼小的心灵似乎触摸到一个她看起来带点神秘的人所经历的过去;她不会明白我内心的某一个角落是残缺的,她说不清对我是爱还是怜悯。此时此刻仿佛我是她的依靠。

她青春的活力使我坐立不安,我看到她那里有一片明净的天空,我需要有这股新的力量,但我极力谴责自己,我没有忘了我们是两代人。然而我只不过是在掩饰我们这种特殊的师生关系下我多么狂热地爱着她;火焰在她脸上燃烧,我在讲坛上的尊严消散了留在她脸上最后的羞耻,但哪怕是这样我甚至仍不敢承认我是在爱,所以我说,你就把我当成是你哥哥好了。我凑过去抚弄她的头发,她喊了声老师,我认真端详这张脸,无意识地看到了一个不想见到的人的影子,你怎么会象一个人?我并没想到这句无意说出的话把我的命运和与我的命运相关的人重新牵扯到一起。我不曾拥有过什么,我怕失去她,渴望新的生活,她好像怀着对我的崇拜把这宝贵的处女身给了我。

我并不想伤害方丹,当我抱着她时教育和特殊的师生关系,使她对我这位老师充满了信任,就象我当初相信我的母亲。我动作沉稳,解开她的衣服不让她感到丝毫的紧张,心里担心如果我们私下呆在一起,学校的人发现了怎么办?我哄着她消除她的恐惧,同时扮演着一位慈父的角色,好像是为了安慰她,其实我没意识到我是在安抚自己内心深处的自卑和忧郁;当我克服了摔下去那一刻的恐惧和精神的骚动后,这样大胆的越轨,使我有一种自由飞翔的快感,内心的冲突缓解了。方丹慢慢不再紧张,任我摆布,我的动作使她轻轻的哼了几声,她仰起脸,骄傲的等着这紧张的时刻。



尽管春潮的涌动,加速着冰块的溶解,我必须以更强大的意志阻止这股力量。我一直担心方丹身体会出现变化;这一天是会来临的,只要爆发就毁灭。我已习惯了死亡,我长大后明白从我来到这世界,我母亲一直利用我,她虽没有孕育我的生命,而为了对我生身父亲和母亲的复仇用那扇门永远把我关在黑暗里,让我怀着背叛和嘲弄趟过岁月的冰河,不是到彼岸;她养育我同时把憎恨、残暴、与记恨的种子播撒到我生命的旅途,等待抉择的时刻的来临。我不敢想象,不敢相信从方丹这张红扑扑很单纯的脸上流露出的每一个神态都会逸出那个女人的阴影,我紧盯着黑暗不让死去的精神状态中复活一个令我不愿接受的现实,我要向自己证明我觉察到的不过是我的错觉。我已搞不清是情欲让我泥足深陷,还是我利用了她的无知来填补感情的空白。方丹身体散发着青春醉人的芬芳,家里人的娇生惯养使她的成长带着反判的野性,这个带着几分任性的少女闯进我的世界,我身上那种粗涩的没有爱的世界就产生出一股无法遏制的冲闯的力。我内心不断挣扎,搏斗,象两山夹峙的激流掀起的怒吼,直到双方中的一个生命灭裂而后已。

方丹对我有着女儿对父亲的依赖感,谁也离不了谁,我想保护她,却预感到这样下去,她会受到伤害。她对于身体的变化还没有来得及准备,对未来迷茫而感到慌乱,她一次又一次让我抱紧她。我和她的故事开始有鼻子有眼睛地流传开来了。她脸色苍白,有时在课堂上睡去,最糟糕的是她呕吐了,她身体反应愈来愈大。我给学生上课,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了擦,擦了又写,重复了多次;那女人的影子愈发清晰,挥之不去,搞得我心神不宁。下面传来了窃窃笑声。

她身体的异常反应没有瞒得过她母亲犀利的双眼,她追问女儿是不是跟哪位男同学偷吃了禁果,她要阻止事态的发展动作要快。她使出了诱供的本领,毫不费力地把女儿的日记骗到手,揭穿了女儿的秘密。

一个女人站在我面前,说,我的孩子在学校出了什么事?你是她的老师你回答我。当我第一眼看到这女人时,象被一个旋涡卷进地狱之门,但我又感到捆绑着我的枷锁解开了,我等待的这一天终于来临。我很惊讶这个曾经是我母亲的女人为什么没有认出我来?

我说,妈妈。

她紧盯着我,脸上掠过复杂的表情预感到一件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

她说,你是谁?

她脸上的肌肉开始抽搐,不相信这是真的却马上意识到她和女儿的命运都掌握在她眼前这个人手里。

我捋起衣袖,我手腕上的疤痕,生了锈一样刻在手腕上。

你是那个傻子?

她看看我看看她的女儿,呆了。

你为什么为什么?她是一个孩子,你是她的老师是她的……她忽然从睡梦中惊醒,扑过来摇撼着我壮实的身体。她望着女儿说,你是妈妈的全部希望,为什么跟这个人干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事情?你不是锥妈妈的心吗?她一记耳光打在女儿脸上。过了一会好像意识到一切都无可挽回,她嘴唇扭曲用发颤嘶哑的声音说,你为什么要用我的女儿的青春代价来解决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她说到这里显然犹豫了。

我们只不过在你的惩罚中接受了命运的播弄。

你为什么要付出我女儿的青春做代价?她是你妹妹,你还是她的哥哥是她的老师。

她等着回答。

我无法回答,我亲眼看着这个逐渐崩溃的过程。

她咆哮了,你不感到无耻吗?打完女儿后她整个人就软了下来。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女人被羞辱得变了形的面孔,在格斗场上经过了一场旷日持久的较量,筋疲力尽。望着眼前这张皮肉松弛,头发花白,依然是刻板不可驯顺的面孔,我有过一阵复仇的快感,但当我看到那个把我当作父亲一样爱着和依恋着的少女,我名义上的妹妹,从此断送了无忧无虑 充满阳光的幸福时光。她的未来,她的骄傲的虚荣心,还有所有人的爱一夜之间从身边被夺走,方丹全身的血象被抽干似的,摇晃了几下摊软下来,我粉碎了她对生活对爱情永远怀着的甜美幻梦,我不愿看到一切死去了的永远埋葬的东西剧烈沉重地压在她身上。

方丹两手捧着头拼命地摇,胸中迸发出歇斯底里的号哭,你们是谁?我力图看透深藏在命运背后那未知的威胁着我的力量。我并不知道我离开A城后将会有一位妹妹,方丹是否知道我与她曾有过同一位母亲,她还不明白这是一个不应发生的错误。复仇并没有让我得到意外的满足,没有让我感到补偿了过去所失去的一切,没有因为眼前这个女人的衰老输掉一切后只剩下惊骇和愤慨而稍感宽慰,我只尝到了爱的苦涩。

方丹多希望我这位老师给她的不仅是慈父一样的爱而且是情侣一样的呵护,然而眼前的我多了一层令她莫名其妙的身份,我是她的兄长,她是我的妹妹,我与她都难以相信这样的现实。她象一只离群的孤雁,四处奔突,向我跪下,老师你抱紧我吧。我走进了前所未有的迷惘的境地,方丹看到的只是我异常冷酷的表情,我的冷漠让她想回到母亲的怀抱,象受伤的孩子需要得到母亲的抚慰,但这女人是不能接受这样荒诞的现实落到她女儿身上的。她说,你必须离开他,跟我赶紧上医院,你总不能等到从你身上掉下一个孽种才来解决;为我为你的名节保持一点廉耻吧。她信任的老师抛弃她,她的生身母亲遗弃她,她是那样的孤立无援,而她必须做出抉择。

我还在犹豫不决,方丹说,你带我走吧,我不管跟你是否有将来,只要能离开这里。

她哀怜地望着我渴望我救她,她还是相信我。

我走了出去,方丹望着我远去的背影哭喊着,你为什么不带我走?



我向一扇门走去。这扇门轻轻一推,门嘎吱发出几声呻吟,长长的过道空荡荡充满了那种岁月的回声,很苍老的声音,惊醒了梦。当初这扇门把所有的光明与温暖向我沉重地关上,把我关在这个家的外面,从这扇门把我隔绝于这座城市那一天开始,我做出了人生的第一次选择,我要彻底逃离它,总有一天我还会回来,正如当初它背叛了我,把我永远关在了外面,我也会带着我对它的背叛重新走进这扇门。我推开了这扇门。既是为了把那些死去东西挖出来,也是埋葬着我自己。我这粒轻尘飘到一个女人的子宫里,又在另一位女人的掌控中,有了一条不同的道路。那个女人如果她名义上曾充当过我的母亲,她养育我,也培植我的仇恨。经过长时间的抵御,生命的成长预示我将重新把这扇门开启,多年过去了,一切都没过去也不会过去。这屋子的味道一点都没变,阴暗潮湿里挥之不去的积怨,现在这扇门好像经受不住一丁点的震动,只要一推就委颓于地,我一个人在黑暗中,黑暗江水般涌了过来,一片模糊,掩没了我,藏着黑暗的角落说不定会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把你抓住。我虽然还要穿过一条过道,一个细微的声响,这间衰老的房子就会惊颤起来,但我们的目光已经相接。我的母亲弥留之时,躺在一片黑暗中,她眼睛紧紧盯着黑暗等待这个向她走来的人,她已到了生命的终点。

月光照了进来,她抑郁地望着漏进来的这一线光亮,那线光孤零零的在这片黑暗中慢慢移动,那细小的光线终于聚焦到她的脸上,聚焦到那双凹陷下去的临终眼睛,那眼窝的深处象快要燃尽的烛火,摇摆不定,非常的疲惫,提醒她无可避免,一切都行将熄灭;似乎她等待这个结局已经很久,她被等待折磨得筋疲力尽,她既不会有对生的渴求,也不会再去爱或者去恨,她也流露出哀怜请求一个比她更顽强的生命的原谅和宽恕。她疲倦地注视着那射进来的月色的变化,象照进漆黑舞台的聚光灯,彻底照出了她的绝望,她说,你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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