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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马溜溜的云(精短故事小说组合)
罗 箫

痦 子

石刘氏生下奂云后,再未怀过孕,真能怀孕那才叫怪,因为她男人石墨元,新中国诞生那年被镇压了。

奂云懂事后,见娘在人前老闷闷不乐,不由提出了疑问。石刘氏说,闺女呀,咱是“反属”(反动家属),可不敢跟人家说一般多。奂云弄不清“反属”是啥意思,只知道因为是“反属”,娘在家有说有笑,出门就成了闷葫芦。

转眼奂云长成了大姑娘,她考虑到要想改变社会地位,惟一的办法就是找个历史清白的婆家,拨拉指头把全村的小伙子过滤一遍,就数南院李大的独生儿子振宇合适,虽是瘦条个,但眉清目秀,腼腆实诚,还知道体贴人。

振宇当兵临走时提出订婚,李大两口子表示同意,奂云却为自己的家庭出身犯起了考虑。

振宇哥,订婚只是个形式,为你的前途着想,不如别走那个形式,等你混出名堂来,咱直接结婚。

振宇点头称是,继而摇头说,不订下来,总觉不塌实,你长恁漂亮,媒婆们知道你没和谁订婚,不踢破门槛才怪!

奂云说,你要不放心的话,就、预支了吧。

振宇去县武装部报到那天,为注意影响,奂云没去送,振宇的朋友熊三江去送了。

振宇对奂云说,以后有啥难事找三江帮忙。

熊三江拍拍胸脯,打保票道,振宇哥放心,有俺在,看谁敢欺负奂云!

熊三江像被丝线牵着,被磁铁吸着,老往东南角跑。他对奂云的帮忙与振宇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大到用自家的排子车帮奂云从队里仓库往家拉分得的粮食,往自留地送粪,翻地,耩种,小到雪后早早就来上房顶清理积雪。渐渐找不到事做了,李大把好多熊三江想做的事体抢先做妥了。

熊三江使出一绝招,耍嘴皮子,他原本能说会道,一肚子的小聪明,加上阿谀奉承,拣对方喜欢听的,好话多说,赖话不提,专掏耳眼,逗得奂云咯咯咯笑个不住。许是笑声太响亮,把振宇娘李冯氏引来了。

李冯氏不爱说话,反客为主倒有两套,一套是谦让,喝水,你们喝水呀!另一套是下逐客令,天不早啦,三江,咱回吧!好像她和三江就伴来的。

熊三江气得呼呼直喘,幽默与诙谐荡然无存。

改天晚上过来,坐稳不一会儿,李冯氏又来了,无名指上套着顶针,手里捏着针线和踢山鞋帮,一屁股歪马扎上,咝拉咝拉扎针引线,密密实实纳将起来。

李冯氏说罢喝水,你们喝水呀!熊三江麻利告辞,他再不想听那个“咱”字了。咱,啥意思?显然不是套近乎,那么,有嘲讽的含义在内了。只要自己来找奂云,李冯氏很快就到,肯定有内奸!

熊三江临走瞟一眼已经黑灯的北屋,吐了口唾沫。

次年初秋,自命为“东风战斗纵队”司令不久的熊三江,摇身一变,成为葫芦嘴村革命委员会正主任。

这天上午,熊三江在批斗大会主席台上坐定,突然灵机一动,计上心来,何不来一出“捉放曹”?于是宣布了一项最新决定。

几个红袖章遂之把石刘氏揪上台,打手熊二海抿不出声遛过来,噗!踹一脚腿肚,石刘氏差点跪跌在地。

三天过去,又三天过去,仍不见奂云前来求情,熊三江像只热鏊子上的蚂蚁,在革委会办公室里转起了小磨。突然发现桌子上有封信,肯定是邮递员从窗口扔进来的,收信人是石奂云,熊三江感觉像被蝎子蛰了一下。

吃罢晚饭,石刘氏一溜小跑去开每晚一聚的“黑五类”例会了。那帮人也许有气没处撒,老搞“窝里斗”,拿违犯纪律的同类朝死里打。

熊三江遛达到东南角,见石家街门敞开着,西屋门半开着,奂云正坐在马扎上编草帽辫。吭!他嗓子不痒,还是咳嗽了一下。

谁呀?奂云问。

俺,三江,来看看你。

奂云未动窝,不凉不热地说,坐哟!

熊三江没话找话,今儿俺特意过来,想安慰你几句,看来多此一举了。

奂云两手不闲,麦尖上下乱跳,俺好好的,安慰啥?

你娘,唉!

奂云也叹口气,编草帽辫的速度更快了,俺娘那是应份,谁让俺有个当汉奸的死鬼爹来!

熊三江尴尬地拨拉拨拉中间开缝的分头,自圆其说道,俺这个一把手吧,其实是二门锝镣,涉及到大是大非问题,还得包村干部张部长点头,不过呢,有些事看似死的,架不住活人拨弄,今儿中午俺跟张部长分辨,说石刘氏这是没改嫁,真要改嫁了,远离三千的咋办?把她捉回来?

奂云停止了编掐,急口问,张部长咋说?

没话说呗!

这板上楔钉儿的事,当真有挪移的余地么?

不信?你等着,俺这就去把婶子叫回来!吖,差点忘了,有你一封信。

不一会儿,石刘氏回来了,进屋坐定后兴奋地学说起了熊三江的原话,她这块“边角料”以后再不用去开例会、扫街、出义务工、每逢批斗大会登台亮相给“黑五类”陪绑了。

次日中午,奂云去了一趟村革委会办公室,她是去找熊三江道谢的,方巾里兜着二十个鸡蛋。

奂云说,三江,你的热心俺和振宇会记一辈子的……

你是你,振宇是振宇……

难道你不知道,振宇和俺相好?

毕竟没订婚,再说了,末了也走不到一块儿!

为啥?

俺和振宇也通着信呢,这才不到两年,他就成了预备党员,还当了班长,据他自个儿估计,就快提排长了,满许还能升连长呢,再后转业时又想安排个好工作,又想在地方混个一官半职,有你的出身问题拖累着,能中?

俺等他,十年二十年俺也等!

傻不傻你,放着跟俺结婚这条通天大路不走,偏走绝路,还把振宇往悬崖上逼,俺就搞不懂了,你这不是在毁他吗?

你就不怕受俺的出身拖累?

不怕!这不,染缸里捞出的布俺偏说是白色的,县官不如现管么!

这会儿他的本事又比天大了。奂云搞不懂,熊三江这人的舌头怎么是圆的,咋说都是他占上风口。奂云听振宇讲过,说他们一伙半桩子,那年腊月里有天早晨在坝头死水坑的冰面上打皮牛,熊三江逞强好胜,非去坑中心打,噗!眼不见就出溜进了冰窟窿,之后露头喊道,救、救命!俺腿抽、抽筋儿了!人又不见了。多亏振宇舍生忘死及时下水,并指挥一帮孩子拉成长队,跺碎房子大一片冰面,把懵进淤泥里的三江揪拽上岸,紧忙做人工呼吸,才没吹灯。家伙不知恩图报,倒抄起振宇的后路来了。

奂云说,这事吧,你可能帮错了,立马纠正,让俺娘回那帮人里边得了!

那是不可能的,俺不能出尔反尔,闲来无事,自己打自己的脸!

那你说,咋的才能脱清咱俩的干系?奂云没了骨头似的,柔弱地问。

熊三江眼睛里哧哧哧直迸火星,饿狼般扑了过来。

奂云又去过几趟村革委会,每次都是被高音喇叭喊去的,让她去办公室拿信。

奂云为避免被高音喇叭广播,在给振宇的信中嘱咐他不要给自己单独寄信,把给自己的信封好装在家信中夹寄。

有回熊三江夜静更深时翻墙头进了奂云家,奂云不敢惊动南院李大两口子,只得压低嗓音把娘喊进西屋。

石刘氏见是熊三江,唠几句淡话就回北屋了,这屋扎腾得惊天动地,竟然没把她惊醒。

拨指数来,肌肤相交好几次,硬是突不破最后那道防线,熊三江欲火中烧,那双席篾儿似的眼睛眨巴眨巴,又挤出一高招儿:釜底抽薪。

奂云你胸口窝有个泥点儿,咋不擦掉?熊三江悻悻怪怪地说。

奂云一惊,忙捂胸口,转念一想不用捂,有线衣遮罩着呐。哪有什么泥点儿,不就是两个乳房之间长着颗绿豆粒大的痦子么?

振宇四个多月没来一封信。奂云写过十几封信,全是跑八里路到秤钩集邮政所挂号寄走的。

都没料到,元宵节后有天夜里,奂云喝了敌敌畏,差不多半瓶。清理遗物时发现针线笸箩里有封盖着近日邮戳的振宇的来信,那张十六开信纸上只有蝇头般两个小字和一个大如秤钩的问号,痦子?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更让人始料不及的是,这年秋末,振宇回来了,他提排长了,部队却突然解散,据说是受了摔死在温都尔汗的那位副统帅的连累。

振宇在奂云坟前仰天长啸,嗷!俺净瞎忙些啥呀?

熹微漫溢,清风乍起,那棵柔弱的小柳树颤抖不已,扑簌簌洒下几滴红彤彤的泪珠。

剪花女

吴秀娥过门这天,仍未见过新女婿,因为急需钱给爹治病,媒婆说对方有百十来亩地,内当家的已经不在了,只有父子两人,进家就能掌管钱财,还说小伙子一表人才,娘数罢钱,好说歹说,把秀娥哄上了花轿。

进洞房后秀娥才知晓,那个顺嘴淌哈喇子,把袄袖快擦成铁板的半憨子,就是自己男人。

憨瑞老爹叫胡祥,外号胡筢子。这年八月,漳河发大水,紧挨河沿有他家二十亩棉花地,已结出青杏大的棉桃,眼瞅着不到半天工夫就跌进汹涌的浪涛中十多步。胡筢子不知听信了谁的教唆,摆炉焚香供瓜果猪头牛头羊头祷告,整夜监守在岸边。天亮后,那片棉花地仅剩一少半,老家伙没了,和恁多棉花棵子一起被浪涛卷走了。三天后才被出钱雇佣的人在下游五十里的树丛里找到,胡筢子白胖,已被河水泡展。

公爹死后,秀娥把地里的活计安排得还算妥帖,无非出钱或出粮雇短工呗。

她把憨瑞打发到东柴屋,又把在娘家学到的手艺拾起来,居然治好了失眠。

秀娥剪得一手好剪纸,什么鸳鸯戏水,喜鹊登枝,狮子滚绣球,二龙戏珠,老寿星捧蜜桃,水浒、三国、西游记人物等等,玲珑剔透,活龙活现。

生下大庆后,秀娥的心情好过一阵子,又自动泄气了。孩子两周岁了,还不会喊娘,单看那憨相,无疑和憨瑞一样,是个夹生坯子。真要守着一大一小两个憨半吊子熬一辈子,真就惨了。不行!得生个和自己真正相好的人的孩子。小时侯,吴秀娥曾听娘讲过一个故事,有个女人同时和二男交媾,被阎王不由分说收走,并派一帮小鬼轮换班昼夜不停地拉锯,直到将女人的灵魂锯成两半,使其永世不得超生。可是,插花找相好的例子在村里数不胜数,没见谁家女人被收走哟!满许这类小出格,阎王爷是默许的吧?

快过年时,有天晚上,大地主李远新的管家二掌柜荣宝良来找秀娥。

荣宝良高大白净,进得屋来,灯光突然明亮许多。

秀娥忙不迭地倒茶递烟。

东家让俺来预定一些窗花,价钱你看着开。

俺那是剪着玩儿呢,邻居谁来要,都是随便拿,可不敢提到钱字上。

俺见过几副,比集市上那些强没影儿啦,为啥不剪些拿去卖?很值钱的!

也没人替俺去卖呀!

这好办,你只管剪,多多益善,逮空儿俺去秤钩集一趟,纸花店有位朋友,让他给代卖。

太好啦!省得在家没事干,俺得好好谢谢你。秀娥仰头对窗外喊,憨瑞!去!买点酒菜!让宝良哥喝两盅!

正瞌睡呢,就有人递枕头,喝两盅就喝两盅!没想到,秀娥你的性子如此畅快。

秀娥施一下眼风,往后你逮空儿只管过来,妹子保准伺候好喽。

荣宝良打趣道,伺候哪样儿?喝酒?

秀娥那双秀目探照灯似的直射过来,柔声问,你说呢?还需要哪样儿?

荣宝良噎在那,整个人漂浮起来,好像已经醉了。

有天夜里,秀娥把荣宝良伺候舒服了,忽然心血来潮,剪了一副《天仙配》。七仙女黛眉凤眼,尤其那张鸭蛋脸儿,太像秀娥了。再看董永,浓眉大眼,一副乐哈哈的笑相,那不是荣宝良么?

解放后,荣宝良成了大队会计,偶尔还会过来,给秀娥和后生的喜庆、雅琴贴补些什么。“三反五反”运动开始后,荣宝良再不敢傍边了。如果不是荣宝良发狠离开秀娥的话,说不定她又生出小娃娃了呢,她有丈夫,谁能阻止有丈夫的女人生育呢?

文化大革命开始后,秀娥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不仅一天三晌出工,还得起早搭黑做义务工,干扫大街掏厕所低人一等的活,接受额外的劳动改造,还得隔三岔四登台亮相,戴高帽子游街示众,被唾沫和口水糊抹。秀娥最怕游街,被一群手持湿柳棍,懵懂少不更事的半桩子红卫兵押着,谁的脚步慢些头低得不很或稍不听话呼哧就是一下子,血印子蚕虫似的暴凸几天下不来。有段时间,她心灰意冷,欲绝尘而去。她饿饭,一连三天,汤水不进,雅琴知道娘想寻短见,也跟着绝食,秀娥实在不忍心让一朵鲜花陪葬。

秀娥三十多岁了,仍水灵的像个小媳妇。

刚进腊月那天,队长正在派活,村革委会主任熊三江来了。

你,说你呐,回家吧。

秀娥惶恐不安地问,回家?

对!回家!路过小卖部,赊二十张红纸,记大队账上,搞些剪纸,过年时贴革委会办公室、会议室,气派气派。不白剪,让小队给你记工分,一天记十分实工!干脆,你再给全村的贫下中农每户剪几付窗花得啦!

这年春节,葫芦嘴村格外红火,家家户户对出自秀娥之手的窗花赞不绝口,甚至孩子们手中挑着的灯笼上也是剪纸。革命无罪,造反有理;万里山河一片红;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振荡风雷激;念念不忘阶级斗争;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类似的口号言辞,配上花枝草叶飞鸟鱼兽,给村人一种异乎寻常的愉悦感。

那天午后催上工的破犁铧响过不久,秀娥把锅碗洗净拾掇利落,伏在案板上开始了她的剪纸工作。街门未插,一个影子闪进来,不用看就知道,熊三江监工来了。

秀娥说主任您坐,坐呀!

站习惯了,站着舒坦。熊三江说着话,转到秀娥身后,做出欣赏剪纸的样子,喘息急促的脸挨贴过来。

秀娥闻见一股大蒜味,她站起来,一磨身竟撞进对方怀抱,秀娥满脸通红,挣几下没挣脱。

主任你、你再那啥俺可就喊人了!

喊吧,喊吧,看哪个吃了豹子胆敢管闲事?

秀娥走投无路,突然迸发出一句连自己都感到吃惊的话,你,能把俺的富农成分改了,俺就依你!

熊三江愣了,遂之哈哈大笑,这事说难,难,难于上青天,说简单,也就一句话的不是。

二天晚饭后,广播喇叭哇啦一阵,突然传出吴秀娥,吴秀娥的喊声。

秀娥凝神仔细听听,果然在喊自己,她快忘记自己姓吴了。

吴秀娥,听到广播后,到办公室来一趟!是熊三江的声音。

吴秀娥不敢怠慢,赶紧用梳子蘸水整整头发,又在面颊上搓些雪花膏。儿子大庆和胡瑞在东柴屋已经睡下,喜庆那时正在县城上初中,她给女儿雅琴扔句话,你要睡便睡,别等娘。

迈进办公室那个套间后,吴秀娥问,主任,你找俺有事?

熊三江黑镇着脸,想听你汇报汇报思想。

俺、俺没思想,俺这种人,敢思想啥敢?吴秀娥耷拉了头,抠掐一会儿衣角,鼓起勇气说,俺娘家吧,世代贫农,俺嫁给憨瑞,没享几天福,倒生不够的窝囊气。

你得好好表现表现。熊三江说罢这话就去了广播室,他在做每晚一次的例行宣讲。

吴秀娥面对那盏台灯,越盯越觉灯光太强,黑暗些多好,连自己也看不见自己多好。熊三江所说的“表现”,不就是做那档子事么?她往桌前凑凑,伸手拧两下,钨丝悄无声息黑了,黑咕隆咚,整间屋子忽悠一下掉进了黑洞。过了好长时间,她觉得有一年那么长,才听到屋门响了一下,打开,又被碰上。

灯咋灭了?没停电哟!

大概、灯泡吹了。

吹就吹了吧。想好了吗?

俺听你的就是了,你让咋表现俺就咋表现。

吴秀娥把自己当成了案板上的一块面团,听凭人家揉搓,只求早一天摘掉紧箍咒似的那顶富农婆帽子。她不止一次琢磨过,下辈子一定要做贫农,穷却穷得趾高气扬,真让人羡慕啊。恍惚听见熊三江在喊口号,好!好!是大好!不是小好……不知过去多长时间,熊三江还是劲头烘烘的。

吴秀娥凭一纸离婚证书,被熊三江在群众大会上宣布为贫农成分。

之后没几天,她又被叫到村革委会办公室,熊三江通知她今后不必下地干活了,给包村干部、公社武装部长张闯当专职炊事员,由小队记工分。

灯被拉灭,一场暗中的大火,烧得她一塌糊涂。

当炊事员这差事是吴秀娥求之不得的,避免劳动不说,这很符合她想清净的心理。她家离村革委会大院也就百来步,去前,总是听不到街里的人声才出门,有时探头一看,见街里有人,小偷似的忙缩回头,待会儿出来,紧跑快颠儿,怕被风撵上似的。

这天傍黑,张大嘴(张闯的绰号)让吴秀娥拨拉个蒜薹炒肉,他想喝酒。张大嘴每逢喝酒,身边必须有人陪着,喝上劲儿后更黏糊,似乎有一大车话,要卸给对方。

吴秀娥将一大盘子蒜薹炒肉端进张大嘴住室,搁条桌上,待要抽身离开,不防备有只手探进了胸部,乳鸽被惊动得扑棱棱振翅欲飞。

你你你、想干嘛?

哟嗬!打起马虎眼来啦!干嘛?大马扑草驴身上,你说它想干嘛?

吴秀娥胀红了脸,你、污辱人!这像一个公社干部说得话吗?乱话同着人说行,这会儿孤男寡女的,你最好放尊重些!

噫?转脸不认人了还!也罢,你安稳坐下陪咱说说话。

张大嘴美滋滋地喝着,吃着,话头扯到了男女交媾那档子事上,口无遮拦地吹嘘起了自己的能耐,把老婆的叫床声学得惟妙惟肖。

吴秀娥觉得太奇怪了,张大嘴老婆的叫床声咋和自己一模一样?倏地,她想起了每逢自己“表现”时,中间熊三江总要出去解手,家伙八成是故意让别人钻空子的。

傍明,张大嘴抠着眵目糊出门,噗!被什么东西撞得直打趔趄,伸眼细瞅,不由大惊失色,吴秀娥沙袋般顺绳子挂在廊檐下,身子已经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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