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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场记事2：长脚阿姨和络腮胡子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9-08-14 14:40:30 / 个人分类：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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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10.5pt]70[size=10.5pt]年代的最后一个夏天，5岁的我在长脚阿姨的床头，认出了三个伟大的汉字后，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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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10.5pt]首以待三颗高梁诒软糖。这时候，由于络腮胡子叔叔的一个动作，长脚阿姨竟忘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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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10.5pt]我的[size=10.5pt]高梁诒，于是5岁的小女孩我，在这漫长的翘首以待中，一直坚持不懈地仰着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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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10.5pt]脖[size=10.5pt]子，创作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个比喻―――长脚阿姨的脸是葵花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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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10.5pt]再准确地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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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10.5pt]25[size=10.5pt]年前农场的一个夏天，我5岁的脑袋在离地110厘米之上（坐汽车回农场还不用买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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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10.5pt]的最后一年身高），向右偏侧着30度，在长脚阿姨的长脚边上仰头，一直看着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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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10.5pt]着她刚应了我的三颗会包着桔子皮一样黄颜色上面还画着高粱的软糖。因为我认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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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10.5pt]她枕头边一本书上的三个汉字，“红”，“楼”，“梦”。然后我看到络腮胡子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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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10.5pt]的手拉了一下长脚阿姨刚洗过的披散在肩膀上的湿头发。他们俩就在我面前开始对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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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10.5pt]眼。长脚阿姨就忘记了我的高粱诒软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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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10.5pt]因为我已经不止一次看到过他们那样对对眼了，所以我就很耐心，一动不动仰着我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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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10.5pt]岁的酸脖子等着我的软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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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10.5pt]我无师自通地学会比喻是因为长脚阿姨每次进葡萄园看到母亲把我丢在草从里，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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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10.5pt]软白布的太阳帽，脸红红的，就忍不住用她的食指和中指做成老虎钳夹我的脸，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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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10.5pt]边咕咕哝哝，“夹住苹果的脸喽，苹果的脸喽。”傍晚，当我跟着母亲的担子回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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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10.5pt]们放农具的草房子里时，她又总是笑我小胖，“小冬瓜回来喽，小冬瓜回来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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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10.5pt]总是这么说我。我有时候会很生气。因为小姑娘也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还因为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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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10.5pt]喜欢吃冬瓜。小冬瓜也不喜欢吃。而妈妈有时候会凶我，拿筷子张开我的嘴，一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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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10.5pt]我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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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青发布于2009-08-14 14:41:03: 今天P6y"Iu#Cyy%zTk

'^T6N9W6Vz4z今天但是更多时候我是喜欢长脚阿姨的，她会说故事给我听，教我认字，认出了字，会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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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聪明，会奖赏我糖吃。还有，她有时候会给我涂红红的手指甲，虽然回家妈妈会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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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这个凶我，骂我小妖精。h:ReB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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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OQ今天25年后的今天，我重新想起几乎忘了的长脚阿姨，是因为我刚读到一个句子，那句子今天3p*N&J1X"?#m+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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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久久地凝视事物，直到它开口和你说话”。我就想到了，是这样的，对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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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和凝视，会让事物开口说话。在一个小姑娘的5岁，在她等待三颗高梁诒糖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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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dO%he5u @ac候，久久地凝视她的长脚阿姨，直到阿姨的脸开口和她说话——向日葵。又圆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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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还有小麻子的向日葵。草房子背后长着一片的向日葵。长脚阿姨的脸。www.jintian.netyc$Y1X#gG)Z!V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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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 B?.Y#[6| }爸爸是农场这个大队的大队长，夏天夜里会有果园巡逻的任务，有时候我带着我们家1]fD#d$G#[0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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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狗也跟在爸爸屁股后面去。园子很大，走着走着，有时候捉着虫子或看看月亮，www.jintian.net\qr/q9^|G.y

u#~'~9oh4I&S(K"C或爸爸停下跟人说话，我就跟小黑狗跑远了。有一次跑远了，我就闯祸了。今天-]1u7D2SzzCga

陈青发布于2009-08-14 14:41:34: 今天b'x!R3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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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园里有一种小棚屋，像个箱子一样的，在大土路的边上放着，守园子的人有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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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睡在那里。小孩子白天也会躲那里避太阳一堆儿玩。那个傍晚妈妈凶我，因为我找RJWs3~3ORO9T

F'D$Td$k,]!D:qk不到我的识字卡片了。夜饭后我就带着我的小黑狗出门去找，想着可能在棚屋。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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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Wjc\4X今天z*d#r D Nn6P4^
在水渠边上和人抽烟说话的时候，我就自己摸棚屋去了。xR5h)imV$h/muoKk/X

0J0pbyh.arr9X小黑狗忽然叫了。棚屋里有人。还有声音。男人和女人打架一样的声音。我和我的黑
Ih2Wv2W2B7zT&LyY
.mg/k"H?1II狗停在棚屋前面一动不动。隔着一张不能拉严实的布片，我看到里面露出一截女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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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腿，那小腿很长，都耷到外面来了，在那里抖。然后很快，棚屋里什么声音也没有8Ve B5Oy!S[z6x%|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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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那小腿先是垂下，都快触到地上的草了，再很快，那小腿就收进去了。月色下，;w&s1]OFn#eI6L2r0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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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那脚趾头上有红红的脚趾甲。跟长脚阿姨的脚趾头一样的那种颜色。www.jintian.net&|x3m}L]6u G:|,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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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巡逻过来了。男人们也过来了。他们起先是听到小黑狗叫来找我，后来他们。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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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他们就不管我了。我在一片手电筒打出的乱光里也忘了我的识字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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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0wQ1RD络腮胡子是前面那栋楼里一个小男孩的父亲。小男孩我叫他“调羹”，就是吃饭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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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勺子。有时候也喊他勺子。勺子的妈妈是个瘦女人，小小的个子，瘦得没有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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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经常不穿那种妈妈的女人们会穿的小胸衣，有时候干活回来出汗了，勺子妈妈走S,k5Inr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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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农场的草路上，我看到过她胸前两个突出的小黑点。R e~| wnH5o(G])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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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很快，有一天，妈妈和爸爸吵架，吵得很凶。屋里噼里啪啦东西都摔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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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np\D,q,?Kwww.jintian.net害怕。就带着我的狗跑长脚阿姨屋里去。今天AI/X,o9uv

陈青发布于2009-08-14 14:41:59: ^s.b5\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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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Hl门没锁。但是关着。我几乎是撞进去的。屋里只亮着一盏台灯。阿姨躺在床上，好像7h1k`)?(OE%d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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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着的样子。这时我闻到一股农药的气味。跟着妈妈在果园里跑，这个气味我知道是\F4?,A6^"ML$Xx

9a}kG|S7lYbwww.jintian.net往果树上喷的。然后阿姨叫不醒。摇她也不动。我的脚就在那时碰倒了床前的一个瓶5l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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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瓶子上面画着骷髅。我大哭。转身就跑。我的黑狗好像也和我一样害怕地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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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跌跌撞撞地跑过杂草中间的石块路。我跑去找络腮胡子叔叔。我不知道那时的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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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m;L%M/U Y3p反应是去找这个叔叔，好像是5岁的小姑娘也能从大人的对对眼里看出什么似的。s0Ec$FEjF

K4e*@`C)~5lt7p今天,\{|~j:ah2rW
叔叔家好像也吵架。勺子在门口蔫妥妥发呆。天都很黑了，他怎么还在外面站着，又www.jintian.net/],o5U5iu Wu*]

9e,W2xT/fZ`V没虫子要抓的。勺子妈妈在屋里哭。叔叔在床边抽烟。我的眼泪还没干，抓起叔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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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就跑。我好像说了什么，农药，阿姨，阿姨喝农药，好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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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很快来了。妈妈和爸爸也来了。他们不吵了。很快，爸爸去开我们家的拖拉机过www.jintian.net-m0O(~U/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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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阿姨被一堆人抬上车，妈妈也一起去了。络腮胡子叔叔也去了。勺子和勺子妈妈今天d(uEb,s.u(|O

/v%d)c2DA,t,gG也来了。人群散时，我看见勺子低头跟在妈妈屁股后面回家的。z;c/g.|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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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很快就结束了。我又回城里老宅外婆家念书去了。等我下次回农场，长脚阿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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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空了。勺子也不在了，勺子的瘦妈妈和络腮胡子叔叔也都没看见。S'K6JH3r^K(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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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青发布于2009-08-14 14:42:20: [%i`6]nO(\

'|(TG2bQwww.jintian.net很多年过去了，我都已经大学毕业回小城工作了。一个傍晚，我走在路上，忽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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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6\ g~Aj*e见，马路对面，迎面，有个自行车骑得很慢的中年女人，她的脚好长好长，她翠绿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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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米色长裤，头发散在肩膀上，边上走着一个挺拔的中年男人。没有络腮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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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X是的，我没看错，那是我小时候的长脚阿姨。&p\aq||#tN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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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活着。又活过来了。5r3|`(H5u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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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2009，08，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