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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了爱情 (小说)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9-08-27 12:05:48 / 个人分类：随笔

查看( 185 ) / 评论( 8 )

对面楼里女人落地的锅盖声刺耳地传到她的鼓膜。下午的床上她像一条鱼干尸

躺。尸躺是瑜伽的一种姿势。瑜伽是她做梦的时候海边一个美丽的脖子上戴着

花环的女子在海风里植物一样地婀娜妖娆。

阳台上死了一个冬天的仙人掌冷不丁开出四朵紫红小花早晨吓她一跳，忙不迭

地浇水生出错做了事的愧疚。盯住它像49岁的卡弗临终前盯住他阳台上的玫

瑰。玫瑰是好看的毒药一般的花。马斯洛说盯着一朵盛开的玫瑰可以救出一个

人麻木的灵魂或想象一个亲爱人的死也可以。他的意思是美丽和爱可以救人。

很少有人信这样。那些落雨天的课堂里常常给眼睛还会发亮的学生说些这样的

玫瑰爱人和春天泥地里挤出的蚯蚓。学生爱听她就爱他们。

可过于美丽，美丽就成为一剂毒药。它置一种人于发疯的境地甚至死亡。诗人

画家这些被美揪住灵魂的囚徒一不小心就拿自己的身体像一段森林里新鲜的木

头燃起最耀眼睛的明亮。他们死于他们眼睛和灵魂发现的美丽。

那永恒的玫瑰是无所属之玫瑰。她不知道跳水而死的策兰想让自己的玫瑰属谁

所有。可他的意思是玫瑰应该有所属。美应该有它的主人。谁是主人是一个问

题。这个问题一如哈姆雷特的“活还是不活”一样没有答案。

水里还有一种花。纳卡索斯的水仙。水仙花开向自己，纳卡索斯落水而死。玫

瑰为爱人而开，它美丽的方向可以救出幽禁在个人的世界里永无可能解脱的虚

无。

爱人是玫瑰的主人。如果这是答案的一个雏形，那么“谁是爱人”，“谁可以

爱”？

谁此刻在世界某个地方哭，无端端地哭，哭我。
谁此刻在夜晚某处笑，无缘无故在世界笑，笑我。
谁此刻在世界某个地方走，无端端走着，走向我。
谁此刻在世界某个地方死，无缘无故在世界死，眼望着我。

哦里尔克。

是。这是严重的时刻。所以不能懈怠，我们。要继续找一个“谁”，我们。而

这个“谁”却不必然是一找就准能找见的。人们很容易懈怠很容易放弃不找。

因为人们以为这个“谁”是塑像一般在某处的，而不知这个“他”或者“她”

却是泥土一般在每日的日常里被我们自己的每一个眼神和声音和姿势和态度正

在捏塑的。

她后来知道爱人原只是自己手里的一团泥巴，自己是另一个抟泥做人的皮革玛

丽翁。人爱她手里的泥，就会做出自己的爱人。而她也是他手里正在捏塑的一

团泥。

她就这样做了自己的上帝。给自己的女儿身带来一个自己的男人。

她的现在有了一个自己做的爱人。

昨天晚上风特别大。植物好像和人一样在夜里也不能偃旗息鼓。坐在一棵高大

的树底下的石桌上，她晃荡双腿像两片叶子在夜里的风里晃荡。头顶大树的叶

子在风里安静而疯狂地舞。在那些好看的黑绿色的舞动里，有一种神神秘秘的

气息被煽风点火地扩散。风从远地而来。夜里遥远的某处大气的运动抵达了她

和她身后的大树。她为自己感到了这一点而感到幸福。11点的胃刚被温热的姜汁

充满，安静在这样身体的充满里，她眼睛发亮地安静着。

一个男人从楼里出来鼓捣他坏了的机车。咕嘟咕嘟响。她突然从嘴里哼哼出的

小调让男人在光亮里使劲找黑暗中的出怪声的女人。她看见他身影笨拙因为中年的肥

胖。她害怕肥胖的中年男人。于是起身离开。

离开大树的阴影来到看得见天的孩子的秋千架上。夜里无人。一个人可以放肆

她成年的身体在细细小小的两根麻绳吊着的窄窄的塑料座椅上晃荡晃荡。搓了

鞋，午夜的风甚至吹到了脚丫子的缝隙里。舒服得不行。

晃荡着身体晃荡着身体上的脑袋。12点多的楼房亮灯的窗子已经不多。一个窗

子就是一个家。一个家就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或者还有一个孩子或者还没有

一个孩子或者不要一个孩子。

过来一辆小小的摩托。一男和一女。他们很年轻。午夜的小区公园，他们笑声

很响。红色和白色的T恤像被风吹动的翻卷的纸。她见他们一起玩遍每一个孩子

的玩具除了秋千。他们看见她裸着脚晃荡在秋千上又好像没有看见。他们好看

的修长的身体在翘翘板上搁浅不动的时候，她见午夜的风似乎吹响了更多的叶

子。

她见白T恤和红T恤的爱情在童年的游戏里发出孩子的笑。夜里的花一样在开。

楼里那些黑了灯的床上的男人和女人也都是翘翘板和秋千上玩下来的男孩和女

孩。如果他们还好，童年的欢好和快乐会在没有了玩具的生活里继续。可还有

多少好在呢？她夜里哭泣的女友刚刚离开。她和他的一而再再而三的龃龉不和

只不过再次印证了人们的无力生活。

什么时候，人能不哭？

人一出生就哭。

她已经不哭了现在。她有了一个不能在一起的爱人也不哭。

那爱人是瘦子。走路会晃。故意晃。在他高兴做怪使坏的时候。她瘦瘦的爱人

大她8岁可比她瘦。海子有个瘦哥哥凡高她也有。他是她哥哥一样的爱人有孩子

一样的乳香会撒娇会认真地骂人狗屎废物也会认真地看书拍照写文章在失眠的

夜里认真地很好地和女人做爱。

那女人现在是她。

他有女儿一般的妻。他们从97年开始或者更早的时候在一起。他们现在在一

起。现在他不和她在一起。

只是第3天今天。他们没有在一起。以后还会有很多这样或那样的第四天第五天第n天

不会在一起。而他们到现在在一起已经有33天多5个小时。

她没有为此难过或是忧伤。更是没有哭。她只是感到一种，安静的疯狂。像今

天夜里那些无声翻滚的树上的风里的叶子。

她看着自己在这种熟悉的暧昧的气氛里花香一般若有若无。

她开花一样美。因为现在他带来的爱情。庸常无味的生活的日流里，爱情和美丽都是一种疯。

她穿上红裙子走在四月下午的太阳地。大街上似乎只有一条红裙子。连小姑娘

的春天的裙子也没有这样大片飘荡的红。

美丽的大片飘荡的红是接近疯的美。春天的风舞动它和它里面的女人的身体，

在钢筋水泥的大街和建筑之间，在男人恍惚一瞥和女人紧盯一下的眼神里，她

看见一种颜色引起的人们的身体和情绪的反映。

“以一种新眼光来观察你已熟悉的事物”。卡尔维诺和艾柯在文字里表达这样

诱惑人心的另一种视角。

她找寻自己生活的新的眼光。在无法离弃的熟悉事物的日紧一日的包围纠缠和

窒息下，只有这样的寻找才有可能给人带来新鲜的水和风的干净气息。

每日清晨，在我们将醒未醒的时刻，我们就须开始努力，重新拨开一夜里又

覆盖了人的死气沉沉的瓦砾。小花的种子在瓦砾堆的底下等一双眼睛的看和一

双手的行动。

爱情是一种瓦砾堆下的小花。只开短短的一季。要每日手指的抠土挖泥，才在

死气沉沉的生活的底下，笑开。

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就是这样在可怕而绝望的重复里，让似乎无意义的行为产

生了唯一可能的意义。众神的失败在这样的行动里于是是注定的。

她还可以写字的手是西西弗斯推石的大手模印出的小手。从绝望到希望，也许

就只是一个动手的过程。给一盆将枯未枯的花浇上水，给一团手里的泥一个形

状，给一个孤独的夜晚一次孩子秋千上的晃荡，或者，给一双鞋子里的脚，风

中呼吸的机会，给自己写一篇关于风中的叶子梦里的花的什么也不是又什么都

是的文字。

　　
也许这样就可以了。

也许可以。谁知道呢？

2005/02/23 - 8:45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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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屿发布于2009-12-20 02:24:51: 可过于美丽，美丽就成为一剂毒药。它置一种人于发疯的境地甚至死亡。诗人#J/lx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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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ZP!z5n$x6zgA.D
画家这些被美揪住灵魂的囚徒一不小心就拿自己的身体像一段森林里新鲜的木www.jintian.net.q5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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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燃起最耀眼睛的明亮。他们死于他们眼睛和灵魂发现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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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青发布于2009-12-20 23:48:35: QUOTE:
原帖由南屿于 2009-12-20 02:24 发表可过于美丽，美丽就成为一剂毒药。它置一种人于发疯的境地甚至死亡。诗人画家这些被美揪住灵魂的囚徒一不小心就拿自己的身体像一段森林里新鲜的木头燃起最耀眼睛的明亮。他们死于他们眼睛和灵魂发现的美丽。 :vict ...
H^/A9Bi"yu6w&qL5J4n#Z
审美的人，在１９世纪就已经是怪胎了。狄德罗说，这种人在自身和他人中实现感情的平衡和和谐。从这样一种需要出发，审美的人塑造着他对于生命的感情以及他对世界的直观。而且，他对现实的评价取决于现实在何种意义上为这样一种存在提供条件。今天({:{8M!e${F
k[Cp)K
非常危险。如果在今天，还一根筋要做这样的人。但是，正因为危险，才可能最有价值。所以只能勇敢。一根筋勇敢。Q?w+n-t5Tf0C&u,Eo

p]8B:E5|c MskLOEs谢谢南屿GG

海客发布于2009-12-21 00:25:17: 可过于美丽，美丽就成为一剂毒药。它置一种人于发疯的境地甚至死亡。诗人
)d'J&LB](S!k
Hp9|*z wK画家这些被美揪住灵魂的囚徒一不小心就拿自己的身体像一段森林里新鲜的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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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

陈青发布于2009-12-21 00:35:53: 大海，我们读大师这个
“……因为，美无非是恐怖的开端，
)}(O;Ng6s |/U0[我们勉强还能承受的一个开端，
%I3H2X `$c|,?`?w而我们是多么赞赏它，因为它泰然自若，
wU3W
lT|不屑于把我们毁灭。”
vHS{hd今天
7zY[w1@4J$G~www.jintian.net——里尔克《杜伊诺哀歌》

海客发布于2009-12-21 00:47:14: 回复 5# 的帖子
她开花一样美。因为现在他带来的爱情。庸常无味的生活的日流里，爱情和美丽都是一种疯。
vpM5J'~'[#d6r------------------------------------
d/sba?*x.l TWwww.jintian.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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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青发布于2009-12-21 00:55:47: 炸药包大海
爱和美都是炸药包。花儿开也是爆炸着开。花儿落也是一声声轰然爆炸着落。所以都是“疯狂”的爆炸性状态。
@Eo+k f}
[(mD9J E9Rd
rkw_今天谢谢大海和南屿来读幼作。还有周老说来意见。

灵丹发布于2009-12-22 00:02:16: 巧呢，，傍晚刚重阅过严重的时刻
pW;QA;T)L[I这是严重的时刻。所以不能懈怠，我们。要继续找一个“谁”，我们。而这个“谁”却不必然是一找就准能找见的。人们很容易懈怠很容易放弃不找。因为人们以为这个“谁”是塑像一般在某处的，而不知这个“他”或者“她”却是泥土一般在每日的日常里被我们自己的每一个眼神和声音和姿势和态度正在捏塑的。

tW4?"Q-S\今天

陈青发布于2009-12-22 00:09:21: 回复 8# 的帖子
也巧嘞。杨典同学那边刚贴出个《北斋山下读诗》说“重复”之于创作。
z)}S?&K爱情，也是个手艺活儿，要一日日重复着不厌倦，做出个“爱人”来。才不管他自己是不是认嘞。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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