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疗法 (Faith Healing)
女人们排成一行,慢慢向那人走去,
他站得笔直,戴着无框的眼镜,银色的头发,
深色的外套,白色的衣领。干事们不倦地
劝她们往前,朝他的声音与双手走去,
在他那春雨般的温暖关爱中,
每人沉浸大约二十秒。呃,亲爱的孩子,
有什么问题,低沉的美国嗓音问道,
接着,几乎没有停顿,开始祈祷,
要上帝注意这只眼睛,那片膝盖。
她们的脑袋突然给紧抱了一下;然后,被放逐
有如失败的想法,她们默然消失;有些
像绵羊一般羞怯地迷了路,幷没有立刻
回到她们的生活里去;但是有些仍旧在发僵,抽搐,
大声地流着低沉嘶哑的眼泪,仿佛有个痴呆的
哑巴小孩在她们心里存活了下来,
被好心重新唤醒,以为终于有声音
单独召唤她们,有援手来
将她们抱起,令她们轻松;如此的喜悦
令她们的舌头冲口而出,她们的眼睛挤着悲伤,一大堆
没人听过的应答蜂拥而来,欢欣鼓舞──
有什么问题!蓄了胡子,穿着綉花连衣裙,她们在发抖:
这时,一切都有问题。在每个人的心中
都有种为爱而生的生命意识在沉睡。
对于某些人来说,它意味着只要爱别人她们就可以
带来改变,可是它对大多数人只一扫而过,
要是她们为人所爱,可能也只会这样做。
那是无可救疗的。一种正在松弛的巨痛,
就如坚硬地带在解冻之时的哭泣,
在她们中间慢慢地扩散──那疼痛,在上方
说着亲爱的孩子的声音,以及一切时间都不赞同。
晨歌 (Aubade)
我整天工作,到了晚上便喝个半醉。
四点钟醒来,意识到无声的黑暗,我瞪大了眼睛。
窗帘的边缘迟早会变得明亮,
在那一刻之前,我看到了其实一直在那儿的东西:
不安定的死亡,一个完整的白天现在更近了,
令一切的思考都变得不可能,只能想如何,
在何处,何时我自己会死去。
乏味的盘问:然而对垂死的
恐惧,人都死了,
重新闪现,要控扼,惊怖人心。
脑子在凝视中一片空白。没有懊悔
──未行的善,未付予的爱,虚掷的
时光──没有难过,因为
仅有的生命要花这么长的时间才能
爬离错误的起点,或许永远都不行;
却是永远朝着完全的空无,
我们一直都走向这注定的灭绝
幷会在其中迷失。不会在这里,
不会在任何地方,
而且很快;没有什么更可怕,没有什么更真实。
这是害怕的一种特殊方式,
没法子驱除。宗教以前试过,
那广阔的,虫蛀的,音调优美的浮华锦缎
创造出来佯称我们绝不会死,
还有似是而非的话,说凡是有理智的生物
都不会害怕感受不到的事,却没看到
这恰是我们所惧怕的──没有景象,没有声音,
没有触感,或味道,或气味,无事可想,
无物可爱或联系,
无人能从中醒过来的麻醉剂。
这样,它就停留在视野的边缘,
一小片失焦的朦胧,长久的寒凉
将每一次冲动放缓为迟疑。
大多数的事或许从不会发生:这事会,
当我们被人发现没有人或没有酒,
此事的实现便势不可遏,就如在
熔炉般的恐惧中。勇气是没有用的:
它意味着没吓到别人。勇敢
不会令任何人远离坟墓。
不论是呜咽还是承受,死亡不会有所不同。
光线慢慢变强,房间有了形状。
它清楚如个人全部的衣物,我们知道的事
一直都知道,知道我们无法逃避,
却也无法接受。其中一种立场必定会消失。
此时电话机蹲伏着,在锁好的办公室内,
准备响起,而整个冷漠丶
错综丶租来的世界开始苏醒。
天空白如粘土,没有太阳。
工作是一定要做的。
邮差像医生一样在房舍之间逐栋走动。
消失,消失 (Going, going)
还以为我这辈子都会保持呢──
我总觉着,在市镇以外,
一直都会有田野和农场,
村子里的粗人能在那儿
爬一爬还没被砍倒的树;
我就知道会有虚惊,
报纸上报导过老街
与分层购物,但是到目前为止
总有一些保留了下来;
在旧城区后退,
阴沉的高层建筑到来的时候,
我们总能在车子里逃避。
事物比我们结实,就好比
不管我们怎样乱搞,
地球都会有所响应;
把脏东西丢进海里,假如你非要这样做:
远一些的潮水还是会很干净。
──但如今我有什么感受?怀疑?
或只是,年纪大?M1高速公路旁
的小餐馆里,都是些年轻人;
他们的小孩嚷着要更多东西──
更多的房子,更多停车的地方,
更多的拖车营地,更多薪水。
在商业版面,二十个
戴着眼镜,咧着嘴笑的人批准了
某个收购建议,保证会有
百分之五的利润(在出海口
会再多百分之十):把你们的
工厂搬到未受破坏的山谷里去。
(灰色地带拨款)!而当你
在夏天想要去海边
的时候…
似乎,就在此时,
事情发生得这样的快;
尽管还有些未被占用的土地,
不知为什么,我头一回感到
这是保持不下去的,
在我吹灯伸腿之前,这整个的
沸腾会被人用砖围堵住,
旅游点除外──
欧洲第一贫民区:有了
一帮骗子和娼妓演员,
这角色不难赢取。
那样英格兰便会消失,
阴影,草地,乡间小路,
市政厅,刻雕的唱诗班坐席。
书本还会有;它会在展览馆里
苟延残喘;然而留给我们的
就只会有混凝土和轮胎。
大部分的事从来都不是有意的。
这事不是,多半不是的:然而贪婪
和垃圾抛撒得太稠密了,
现在已无法扫除,或无法找到
把它们说成是基本需要的借口。
我只觉得这事会发生,很快就会。
冬宫 (The Winter Palace)
绝大多数人越老便了解得越多:
我对任何那种事都故意地冷落。
我把我第二个四分之一世纪
花在了摆脱大学学到的东西,
自那以后发生的事拒绝吸收。
如今公众刊物上的名人我都不熟,
开始得罪别人,说忘了他们的面庞,
还发誓说我从未去过某些地方。
值得的,要是最终我做成了这事,
让造成损害的一切事物逐渐消失。
到时候所有的事情我都不了解。
我的心思会自我折叠,就像田野,就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