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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散文(八题)

发布: 2012-6-15 06:54 | 作者: 姜了



        菜园里的花
        葫芦花倭瓜花个头都不小,葫芦花大朵大朵的素白,倭瓜花大朵大朵张扬,黄得油腻。大人经过自家的倭瓜架,找到雄倭瓜花,掐出雄蕊,再找雌倭瓜花把雄蕊插进去。高处的倭瓜花要受粉,小孩子乐于蹦上跳下,很高兴上墙头揪倭瓜花玩。
        倭瓜花葫芦花虽大,却开得实在,葫芦倭瓜悬在那里有些时日时,看上去个顶个憨实。
        菜园里的花搁在菜园,没谁拿它们当回事儿,人的心思在“果”上。菜园里的花们知趣,不开艳,不开长,差不多就给“果”让地方。倭瓜花葫芦花想再往大开,但倭瓜架葫芦架搭于墙根处,有想法也得靠边开。菜园里的众花往小开,像陪着小心地开,个个小模小样的。
        几场春雨下来,韭菜往起挺身子,愈挨刀愈精神。刚吃几茬韭菜,韭菜身上往出冒小白花,韭菜老去,韭菜的花开出来败兴。侍弄别的菜,也不担心在韭菜地里踩几脚。夏天快收土豆时,估计土豆们在土里闹腾大了,盼望早见天日。土豆秧开紫色小花,而后土豆秧子上挂出不伦不类的玩意儿,土豆秧开花像不知好歹。
        茄子黄瓜花扛一夜风雨,人们担心的是黄瓜钮茄苞子。黄瓜摘下来卖,上面的小黄花支愣在黄瓜上就好,残花给黄瓜当配角,黄瓜慵懒在筺里享受惬意。大葱的小不丁点儿花一簇一簇,仿佛它们要挤在一块互相安慰似的。大蒜也不知道开不开花,不开花可以理解,没人留意它们,不往出开也罢。豆角花,白的,紫的,开得小巧,在豆角秧上紧贴。蜻蜓蝴蝶此类菜园里的常客落在豆角架上小憩,呆一会儿往起飞。开到时候的豆角花往下谢落,并不觉得有膀儿的往高往远飞是一种惹逗。
        目光更多的是无意停留,菜园里的花们该开就开,该落就落。开出时开好自己,退去让出位置后,后面的事与它们没太大相干。
        就这么着吧。
          
        倭瓜 
        倭瓜花喇叭状,很浓的黄色。不分瓣的花好像都憨拙,所谓笨花样。雄蕊插入雌蕊,授好粉,有些时日了,花蔫下去,小倭瓜长出。小倭瓜长到秋末,长成老倭瓜,摘掉大人抱还不费力,小孩子抱个老倭瓜得边走边摇晃。老倭瓜没人着急吃这口,就把几个老倭瓜放在房山子,屋后房檐底下也放。几个老倭瓜很长时间没人理,自个儿呆着。老倭瓜老皮老脸样儿,土褐色,也不能干呆,得有所酝酿。
        搭倭瓜架找几个还算像样的木棒子,在菜园子墙外几下搭好。绑几圈绳子,拧几股铁丝就成。搭好倭瓜架,上面随手扔几个树枝子更好。搭倭瓜架的地方恰巧长两棵不粗不细的树搭起倭瓜架来还会省事。女人串门,下地干活,干活回来瞥见雌倭瓜花开得不大离儿了就满哪儿找雄倭瓜花。掐下雄蕊插进雌蕊很不经意,随手就干了。倭瓜花有的长在不好够处,女人招呼自己小孩子干这事。小孩子爬上跳下,掐花插着玩很乐意干。自家男人看见倭瓜长得有个头了才会注意,男人瞥见雌倭瓜花等在那儿,没心思去想花上坐不坐倭瓜的事。男人对长得有个头的倭瓜没必要上心,倭瓜不是什么可口下酒菜。
        老倭瓜在冬天有得一吃。倭瓜切小块,瓤子扔了,倭瓜子炒熟吃吃个零嘴。烀老倭瓜在冬天的晚上时候多。晚上吃完饭,冬夜长,没什么营生偶尔能想到房山子屋檐底下的老倭瓜。烀熟的老倭瓜吃着得甜。老倭瓜没酝酿好或是什么都没能酝酿出来,吃不出老倭瓜的甜来甚至吃出臊味,老倭瓜非被抱怨不可。倭瓜子油性足,多吃上头,个儿大嗑倭瓜子却过瘾。
        倭瓜非得人去授粉不可。蜂蝶身上沾那点儿粉不顶事。掐下雄蕊插进雌蕊,这样授粉才踏实,授的粉才瓷实。没瞅见过蜂蝶围倭瓜花转悠的。
        授好粉,倭瓜坐住了,不多时日小倭瓜露头,再长大点无非还是生瓜蛋子,没吃头。
        屯子一女人跟人嘀咕还没过门的儿媳妇,说给做倭瓜炖小鱼都不爱吃。倭瓜长到半大做倭瓜炖小鱼正好,就是生瓜蛋子再往大长长,小嫩倭瓜炖小鱼最好。小鱼是船钉子麦穗儿才好,都不用收拾,小倭瓜切成小块连同小鱼在锅里咕嘟,咕嘟出香味就差不多了。小倭瓜缀在倭瓜架上,墨绿,现吃现摘。小鱼到河里水坑里现捞现打,活蹦乱跳,和现摘的小倭瓜一炖真叫新鲜。吃倭瓜炖小鱼,还是吃倭瓜,倭瓜里炖进小鱼味,倭瓜味道自然非同一般。倭瓜炖小鱼的锅里再贴上一圈苞米饽饽,熟了一块儿起锅,苞米饽饽金黄打眼,苞米饽饽里定会炖进倭瓜小鱼味。倭瓜炖小鱼上不了席,家常菜一个,也不怪那女人未过门的儿媳妇挑她,那女人拿未过门的儿媳妇不当外人确实是早点儿。
        倭瓜花没授粉前,憨憨开在那儿,黄色的花黄出油腻。女人怀孕,挺大肚子,往前挪步,挪到倭瓜架前站定。瞅见雌倭瓜花开好几个,没法掐雄倭瓜花的蕊给雌花授粉,脸上看不出急来。是在想得烦劳自己男人一下干这事,要不然唠嗑时跟婆婆叨咕叨咕,求婆婆弄一下看行不。
        
        西红柿  
        郭家把水坑边住,后园子的柳树有年头了,柴禾烧不完,新的压旧的,长年累月有个大柴禾垛在后园子边上垛着。后园子光线不足,栽几棵葱种几头蒜倒是将就,有两垄一架西红柿长在后园子更是将就长,别人家菜园子有的自家园子不能少,像那么回事就得了。
        背阴的西红柿红得无精打采,熟不透,皮儿上老青着几大块。上老郭家的人看见那架西红柿只搭几眼。
        不少人家正经八百地在前园子栽上几架西红柿,郭家的一架西红柿像只为做个样子栽的,也不过是为他家仨孩子吃零嘴不馋别人家的而已。到时候,别人家西红柿熟透,郭家的还是半青半红。
        几个小孩子洗够澡上岸,蹲在水坑边滴身上水,都冲一个叫二宏的说话,说二宏回家摘几个柿子呗。二宏撇撇嘴,勉强发出声,好像是说他不想摘。二宏家前园子栽一园子西红柿,数他家西红柿多,熟透时一园子西红柿个个叫人眼馋。二宏他妈摘一背筐西红柿背到几里外集上卖,二宏家一园子西红柿不是吃的,是卖的。二宏不情愿回家摘,别的孩子都知道他妈靠卖西红柿换零花钱,就不多说,默不作声,身上干了穿上背心裤衩各回各家。
        西红柿罢园时,草长得够呛,柿子拉秧连草都收拾干净,柿子秧上剩几个柿子不当好玩意儿,一块儿扔。栽柿子秧,一埯一棵,栽一棵是一棵。柿子秧上开简洁的小黄花,小柿子眼珠大,青虚虚,离红还有时日。西红柿饮够阳光才痛快,背阴地方长出的全是憋屈相。西红柿长到小孩拳头大长到大人拳头大,红色的多,还有粉柿子,黄柿子显得稀罕。熟透的西红柿缀在秧上就等着来摘。
        小孩子老等不及,皮儿上见红就摘下来啃。里面可是青的,柿子籽是青的。小孩子嘴馋,着急吃这口儿,不管是啥味了。饱饮阳光的西红柿熟透吃才够味。
        大人晌午干完活回家,到园子摘几个柿子吃解馋解渴。碗里放点白糖,西红柿掰开吃,瓤起沙。蘸白糖吃,酸甜得过瘾,碗底汁都要舔个精光。
        大人也是很着急吃上这口的样子,摘几个西红柿洗几把两下掰开,把掰下来的西红柿瓣儿在碗里蘸几下糖就往嘴里忙活,也不坐下,就站地上吃。
        
        晌午
        晌午就该歇着。歇晌好。
        女人坐炕上奶孩子,吃奶孩子吸吮奶水一脸满足。孩子吃奶,女人闭上眼享用,外面是晌午也不觉得燥热。男人睡出鼾声,晌午过后才肯醒。
        晌午正憋紧,阳光加劲把晌午往紧憋。偶尔一下的小凉风是个漏洞,小风一走一过,一下就没,没法和晌午较劲。阳光毒下来,阴凉和水里能解毒,到阴凉、水里解毒的在晌午会有一些。小孩子在晌午爱跳进水坑里洗澡。狗趴在阴凉处,肚腹紧贴地皮,舌头伸出老长喘气。放牛的把牛赶到凉快的地方,人闲在树下抽烟唠嗑。
        格外静的晌午,叶子打蔫,很多都被晌午憋住。吃奶孩子吃够奶就不闹腾,心静自然凉,苦行僧没多在意暴晒在路上。
        烦躁不安,晌午正好加劲,心火乱窜,烦躁下去有可能憋爆。吼,摔打东西的声响能打破晌午紧憋的劲儿。有耳朵的都竖起耳,响动水样荡漾进身体。
        晌午是热不错的一个故乡,第二天热大量往回赶。热风很粘稠,兜头就黏过来。
        蜻蜓停在水草上,小孩趟水去捏。小心靠近一丛水草,水底泥一踩气泡上窜。水深处,泥变得凉爽,小孩憋住气,眼里只有停在水草尖上的蜻蜓。
        太阳在天上钉住一般,挪动点都难。光线直杵杵下来,有股碰到东西就能钻里头的架势。晌午都不愿动,一动不动最好,不得不动也动得缓慢。路面也黏,轮子滚动得不畅快,下坡倒是有止不住的惬意。
        晌午河流得懒,前面的水被身后水拥着往前走。树木、庄稼什么的,挪不了窝,就扎根站定。
        盛夏,晌午老得在一天里磨叽俩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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