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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国强谈大地、地球与宇宙

发布: 2012-5-03 22:07 | 作者: 菲利浦•凯泽



        4月,蔡国强分别在洛杉矶和中国举办个展。

        今年4月,艺术家蔡国强分别在美国洛杉矶和中国杭州举办两场个展,前者的主题是“通往天空的梯子”,后者的主题是“春”。在洛杉矶当代美术馆格芬当代馆的展览中,蔡国强回顾了自己艺术创作中延续数十年的一条脉络:关于大地、地球与宇宙的思索。展览开始前,策展人凯泽和蔡国强就这一问题进行了对话。

        蔡国强在《麦田怪圈》装置作品布展现场(2012,洛杉矶)    

       陈怡瑄 图 蔡工作室提供
               
        以前的风水师就像“大地艺术家”
       
        凯泽:你是什么时候第一次听说大地艺术的?
       
        蔡国强:1986年12月,我到日本。当时,日本并没有很多关于大地艺术的展览,但是有一个展览是“克里斯多的雨伞” (Christo and Jeanne-Claude, The Umbrellas, 1984-1991)。当时这个展览在加州和日本同时展出,一 个是黄色, 一个是蓝色的。

        当时我读了日本出版的“大地艺术特辑”,发现了自己的作品与这些艺术的区别。我与他们的共同点是对待天空和大地的感情,还有浪漫的气息。通过大地艺术,大家看到了当代艺术发展的困难。他们关注人与自然的关系,渴望走出画廊,回归大地。

        凯泽:你认为,你的出发点和西方的大地艺术有什么差别?
       
        蔡国强:我也注意到我所谓的宇宙,和他们所表现出来的是有区别的。在我的宇宙观里,除了外层空间和地球,甚至风水、气功的气脉、能量,包括祖先、神鬼都是宇宙的一部分。而且我的艺术创作融入了中医的观点,它主要讲述了如何认识生命、身体作为自然的一部分。 中国人把身体和大地看成一个整体,人不能离开自然,人是自然的一部分。人与自然都有气脉:通与不通,是否获得平衡。

        风水师眼中的山,也分成水木金火土不同的山形。以前的风水师就像“大地艺术家”。 这些成为我创作中方法论形成的基础。
       
        凯泽:你感兴趣的宇宙知识,在当时的中国社会环境中是否具有颠覆性意义呢?
       
        蔡国强:是的。当时社会比较封闭,所以在家乡人们会通过与鬼神的对话,找另一个黑洞、时空隧道。我们那时在街上游行,宣传毛泽东思想、读《毛主席语录》,可大事小事逢年过节都在家里面悄悄地拜神敬佛。在我成长的阶段,没有很系统的科学课,也几乎没有对宇宙物理学、生命科学研究的课程。但人是好奇的,探索星空、自己的生命是永恒的主题,它会自然而然地依存在传统文化的思考中。

        到了日本,当我了解大地艺术后,产生了两个想法。一是感到艺术的表现原来可以如此。中国的气功、道家、风水,直接意义上都不是艺术。但是当你看到西方的大地艺术时便会想到,原来艺术也可以在大地创作。另外,上世纪60年代西方大地艺术盛行的时候,中国在做什么?我小时候在做什么?那时看到满街的游行,这些和大地艺术、行为艺术场景有关系。还有刻在山上巨大的毛泽东像,这也在时间和规模上与大地艺术有重叠。但是,他们并不是为了做大地艺术。看了霍金和当代宇宙物理学的书更使我思考:中国古代对宇宙的看法,对宇宙产生模式的思考是什么?我是一个拥有两个或更多文化背景的人,一个是当代西方的想法,另 一个是传统中国的思考。
       
        凯泽:日本的新环境是否启发了你的创作?你对上世纪60年代的Mono-ha感兴趣吗?
       
        蔡国强:其实,60年代的日本艺术家对我的创作没有产生很大的影响。

        当时的日本艺术现状令我很惊讶,很多日本当代艺术家也在尝试传达东方的美学精神。日本人还是比较喜欢花道、茶道、书道的,这些依然是他们文化的主流。这些拥有东方哲学和灵魂的各种“道”,为什么在当代艺术中未能得到更好的表现呢?

        在上世纪90年代初,我在日本做过一些讲演会。当时我用得最多的例子也是风水、中医。它不仅是东方的思想和哲学,还是一个方法论,如何望脉问诊,怎么用药,它是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我们不能只停留在理论上的玄学,如何从这些方法论中受启发是很重要的。
       
        凯泽:我们谈谈你在日本的艺术起源,和《为外星人作的计划》系列。这个系列有超过三十个连贯性的计划,可以被视为你艺术创作的脊柱。
       
        蔡国强:刚开始在日本没有人找我做展览,因为我只是一个来自中国的年轻人,而且他们认为中国没有当代艺术。后来我拿着我的作品到东京郊外的一个叫Kigoma Gallery的小画廊,买了纸质的窗帘,炸了很多破洞,再挂起来做装置,名字叫《空间第一》(1988)。一下子,电视台、报纸都报道我的作品。慢慢地,日本艺术界开始找我做展览了。随后出现了一些文章开始讨论,为什么日本产生不了这样的艺术。做外星人计划之初,看起来挺科学的,词汇用语都很科学:宇宙、黑洞、Big Bang。但人们很清楚地理解我所运用的一些东方哲学:混沌、破坏与再生。由于日本也是理解这种文化的,他们马上就与这 些观念产生共鸣。
       
        凯泽:你第一个展览是明确地与外星人说话,而不是为本地观众做的,很有意思。《为外星人作的计划》和你当时的个人处境有什么关系?
       
        蔡国强:现在想起来,我当时做的很多方案都与自己个人经历有关,比如《大脚印:为外星人作的计划第六号》(1990)。因为我持中国护照,走到哪里没签证过不了,所以那时会想到做外星人大脚印跨越国界,无视国界。
       
        凯泽:那你是通过与外星人的对话,创造跨越不同历史、国家、文化的艺术语言吗?
       
        蔡国强:是。跨越时间与空间。对我而言,时空隧道是我懂得艺术的开始,它可以穿越东西方、过去和现在、政府体制的内与外、看得见与看不见的世界。
       
        凯泽:我被你作品的这一点打动了。一方面有一种纲领性的普世价值,另一方面,某些作品里有非常具体的历史背景。
       
        蔡国强:是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多哈也不会接受我。多哈是一个对当代艺术没有很多经验的地方,而且文化差异大。我的作品像时空隧道般可以打通人们的想像力和童心。但同时我也尽量虚心学习不同的文化。如果缺乏一种共同的语言,或是缺乏令大家产生共鸣的基本力量,我也不敢学那么多当地的东西。
       
        凯泽:但你的作品,也有《再建柏林墙:为外星人作的计划第七号》(1989)、《黑焰火:为广岛作的计划》(2008)、《黑彩虹:瓦伦西亚爆 破计划》(2005),这些关于某些历史时刻的。欧美的学者会区分普世价值和具体性,即是现代主义与后现代主义。你认为自己的作品属于哪一个类别呢?
       
        蔡国强:我不认为我的作品属于现代主义或后现代主义。
       
        凯泽:举个例子,比如说迈克尔?海泽(Michael Heizer)1969年的巨型雕塑《双重否定》(Double Negatives) 在内华达州的地面刻出长1500英尺的沟。他声称在“他方”,一个被视为空白的地点留下他的印记。但其实雕塑选址离胡佛水坝很近,附近也有很多高速公路。 我的观点是,《双重否定》在古老文化孕育并受其启发,但特定的历史连接点也是它的出发点。
       
        蔡国强:我把包容性精神作为我的追求,以及顺应自然,无法是法(没有办法就是办法),乘势随行而营造的方法论,包括从当地的历史,文化和人们对话合作所产生作品的艺术模式。把自己放在世界不同的文化中成长,这样材料和形式就会随之丰富多彩,各种各样,也常会自相矛盾。
       
        “最理想的观看点是外层空间”
       
        凯泽:《为外星人作的计划》是不是在你在事业早期创立的一个宇宙普遍性的语言呢?
       
        蔡国强:对。《为外星人作的计划》相对统一了我少年时代以来形成的宇宙观和性格。第一,它统一了我对空间及时间的观念,这两者是一体的。因为爆炸的瞬间既是空间的,也是时间的。第二,它也让我这个本不是安分守己呆在展厅内的艺术家,可以在建筑上、大地上,进入到居民小区,与不同的社会主题、历史主题发生关系。
       
        凯泽:《为外星人作的计划》系列里最令人注目的两个作品是《万里长城延长一万米:为外星人作的计划第十号》(1993)和《再建柏林墙:为外星 人作的计划第七号》(1989)。我读到万里长城的计划有四万人参与,让我想起克里斯多(Christo)的作品,又想起这个项目的运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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