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这里
跳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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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篇 2009-08-10 15:44:57
/ 个人分类：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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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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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姑说，小表姐跳河了，这样就嫁了人。说的时候，老泪纵横。天还不暗，她就拉上了底屋的拖地花布。一对红蜡早早地点在菩萨像前。我是大表姐让过来接老姑去酒店吃喜酒的。老姑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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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表姐决定结婚，三天时间里就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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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是随了老母特意来大陆娶妻的。报纸上说过台湾男多女少, 男人娶妻难。那男人长得老相, 亲戚们说比我60岁的父亲还显老, 可身份证上,他只有45岁。另一张公文纸上还证明是未婚。他们说，是没有结过婚的未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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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表姐35岁, 离婚1年。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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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台湾的老男人，三天之内，在大陆一个小镇陌生的大街上看见一个女人，问女人愿不愿意嫁给他，女人说愿意。事儿就成了。大家就说有人跳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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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喜宴, 父亲没去。父亲不同意，还生气。 姑夫也没去。虽然他每天在老人院里，说话也结巴，可他知道他不知道这眼前的壮男人和他的小女儿什么关系，他不知道他谁，他就一个人早早在家喝醉了酒。和他的狗，摸到了5楼楼顶，弯坐在藤椅里，吹楼顶天上吹来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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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5楼的楼顶下来，走到老街。我们女方的两个长辈，都老泪纵横。85岁的老姑边拿着手绢擦眼泪边瑟瑟缩缩地向门口探身，压低了声音说，这老街的人不知怎么笑呢，我去了，要被人不知怎么说呢。这可怜的没了妈的孩子，这样跳河一样嫁人。 她几乎把门要关上了, 拿热水冲了中午的冷饭，就那样吃了一点。今天k5Cm+k5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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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后来还真是看见老街上人们把这事说得沸沸扬扬。很多人笑。各种各样的笑。今天:i v$id![-ew3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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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表哥远在重庆。 似乎电话里骂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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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小表哥和大表姐还算好, 在帮着挑衣服, 招呼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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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了喜宴。爸爸不去我也去。我是晚辈，我想看看小表姐这婚是怎么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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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了那陌生的台湾男人，很黑，很壮, 不多话的样子。倒是他老母亲, 拿着酒杯子敬人, 到处谢。也是满头白发的人，酒喝得有些上脸。我自然喊不出他姐夫。但我对他笑了一下，看着他们一起来敬酒的时候，笑了一下。今天7\e n(m?'I:G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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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表姐夫在生气, 因为他想赶朋友的另一场吃酒被大表姐骂, 他于是想借送我的名义早些走, 在桌子那边时不时递我眼色，让我早些走。今天5gE-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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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表姐的12岁的儿子在猛喝饮料, 看不出高兴难过。好像既不高兴也不难过。好像什么都没想。咕噜咕噜连着不断喝好些饮料。没心没肺的一副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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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走得很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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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听说, 小表姐那天好看的裙子是她自己花的钱, 男人身上的浅色T恤和灰长裤，也是小表姐买。 那男人站在服装店的门口, 说一切都随姐姐。姐姐就都作了主。掏钱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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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小表姐有一晚打来电话, 说快要去台湾了,说现在正学电脑, 以后可以用QQ跟我聊天了。 我没说我不用QQ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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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表姐以前学裁缝, 和她那个离婚了的丈夫, 用奶奶分给父亲的老屋,开了两个人的小铺。 那时候，他们俩个都可好看, 又年轻。这是18年前的事。两个十七八的一条街上玩大的男孩和女孩，一齐学手艺开铺子，晚上踩着老街凹凸不平的石板路，晒晒月亮。那时候，我做过灯泡，咬着冰棍，无聊地踢着小黑狗，跟在后面。今天 w"ES;\Td n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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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青
发布于2009-08-10 15:4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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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继续走着神，听着。www.jintian.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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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她好不好, 她竟然说, 这婚结得像跳河。她竟然！自己说得和老姑一样！
3C'sw"r3M y(Vhwww.jintian.net
OI7b&x~*D`我停住了。然后缓着说，那你，水性要好, 要不，远乡远地的, 没人帮你。她和我一样地，停了些时，突然松了一口气似地，说, 就算做经历一场吧。马上，又嘻哈哈问我, 那你现在呢？意思是有没有结婚的人了。每次电话她都会问。我自然一样地说没有。 只是不像先前那样笑闹了。&B S-k*]-O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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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n+R%G\ vY今天XiNz'\6l
姐姐的喜宴，我没有看见一个 “喜” 字.。
#mU5V2|O+S'F,l2P8\_$wwww.jintian.net大表姐夫送我回来的路上,说男人今天还算有个样子,前些天一直穿得像民工, 脚上竟然是一双拖鞋。语气里明显地鄙夷。大表姐夫自己是医生，开了诊所，有一幢房子，有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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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 OO$jZ D:Bw我后来奇怪，姐姐那好看的裙子怎么竟是黑颜色的，只领口一朵红花。有穿一身黑长裙的新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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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6O2x今天
vZz V,q%US几乎所有的细节后来一经想，都明显不对。连当事人的表情都让人怀疑。可一纸婚书是实证。那么多小表姐小时候老街上的女朋友在一起吃一场喜酒也是事实。她和他是在结婚。
`B5Wf1x E:FI a;HY今天可她们连喜糖也没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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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h4t Dwww.jintian.net所有人好像都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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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w vk!wsU^P
姐姐刚刚说,我们现在每天都打电话的。声音里听得出一些得了依靠的安全。而一年前那个离了婚的丈夫,曾经留给她十多万的债务,和因为另一个女人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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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t%hcPG]K?后来就去了台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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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XmD0z今天
%V5o7j \1w k7k没有父亲担心的受骗。姐姐很快又生了一个女儿。还带了女儿回来探亲。满脸是喜。大家也都是好像。今天(p4QL } G0^_8D
今天!ku3e-N+aL
p+E%[2z(] lS`p s今天ce(@2]v%X C3pi n|
再没有人说跳河了。姑父去年老人痴呆症死了。最后是饿死的。什么都吃不进去。死在家里。小表姐在台湾，回不来。老姑后来来我们家，也再不提这个。父亲自然更是。只是我偶尔看见阳台门上贴着小表姐17岁时的一张黑白照片，会还想起她。!bMb%F;C5Oh t.J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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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 _ B0R3XS|8A0t I Z#l ~2J
那条河在哪里？老姑怎么看见的？小表姐怎么看见的？她们看见的和我看见的是一条河么？6] o(N#Vui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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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跟谁在三天里结婚就可以跳河的。五个小时，或者，更短的时间，发生过事情，听一个人说话，或者对一个人说话，听了五个小时，或者说了五个小时，断断续续，眼睛看着眼睛，后来，不知谁先伸出手，只是碰了一下，轻轻地碰，很短的时间，对另一只手。你就可能，跳河了。 ~ NFQw
H"v$HP%Z0_K U
!H ~"V/n R siNwww.jintian.net:x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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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赌。赌注，是一个人想听到的另一个人的声音。
E"i%BkaT J`Wwww.jintian.net那声音问，“你在哪里”？
*iP)SB&@/x N"M?今天:cMO7H0Dx$@^L$M4tA
www.jintian.netNa%C4B|1E!L"T(~
河，在哪里？www.jintian.net
l+az&u0m
纵身一跃，落，还是飞翔？www.jintian.nett@e&Sgf r
+hH;?!g%Ss[vWrwww.jintian.net跳河的人能穿透那河底么？2y"\ A [email protected]&E%@"g
从世界的另一面，重新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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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qgzB6l6G;??2004——2009，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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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丹
发布于2009-08-10 16:1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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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好土土，慢慢贴，勤勤贴，还怪喜欢看你的说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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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典
发布于2009-08-10 17:2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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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2# 的帖子
最后一句，可参阅《聊斋》中的《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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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青
发布于2009-08-10 17:3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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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杨典，待会儿就去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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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青
发布于2009-08-10 17:4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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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3# 的帖子
谢谢灵丹来看，我慢慢整理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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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屿
发布于2010-05-07 19:3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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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赌。赌注，是一个人想听到的另一个人的声音。
7J A@ JF"Nh7|_www.jintian.net那声音问，“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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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1\\5j%MYC{g河，在哪里？今天`;] X|"ab
纵身一跃，落，还是飞翔？.S zT7r |&ER.y\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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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X(U8f C今天跳河的人能穿透那河底么？
rLm-M*]6M从世界的另一面，重新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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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青
发布于2010-05-07 19:5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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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屿GG，您捞起我的嫩芽了
VU3b.h+\A,b:`8y"l W
我喜欢您转帖的《第三条河岸》那个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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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屿
发布于2010-05-07 20:0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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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你投去一家报纸了。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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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青
发布于2010-05-07 20:1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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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真有心，陈青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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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树
发布于2010-05-07 20:5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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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有意思的叙述，看似散漫，实则紧逼，有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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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青
发布于2010-05-07 21:5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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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草树喜欢，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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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从龙发布于2010-05-15 20:2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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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一下我读了的感觉。
这是一篇有点阴森森的散文，不知为什么，越到后来，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仿若小表姐跟所有的人都不是在同一个世界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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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语言很特别，营造了浓烈的半神秘气氛，有时候只有画面，没有声音，有时候反之。但是，个别语句还是需要揣摩。www.jintian.net(U i%u-W2t"gn
既然说到了《晚霞》，我在这里拉一副照片来，是我案头的画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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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loat]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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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d\tv D Tc k)B虽然他每天在老人院里，说话也结巴，可他知道他不知道这眼前的壮男人和他的小女儿什么关系。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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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句我怎么读都读不大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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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E #~l4m"\-A2j cq0Y
“没心没肺的一副样子。”倒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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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青
发布于2010-05-15 20:4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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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三少有心的贴图和留言！ 今天 ~5tx/e+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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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是刚开始写东西时候的练笔，你说的阴森森不是我故意的。
I q _|.S ~h+uwww.jintian.net我觉得，每一个人的世界都是不同的。它跟人的情绪和本能有关。这些内在的光源强弱不同，程度不同，世界就呈现不同。
-x]5J}^Y比如透过同一个“跳河”，我看见的和老姑和小表姐看见的，应该也是不同。
h p@-dD a:yei
你拎出来的两个句子，语法上是不合常理。我好像会把要强调的东西放句子前面。
&_6X(s {#i6` it语句上肯定是还需再揣摩修改的。xK*B/h:w^
@9N
再谢！1D'S uw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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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h iA!A]
[ 本帖最后由 陈青 于 2010-5-15 20:5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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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青
发布于2010-05-15 20:5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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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附随杨典提醒去看了《晚霞》，当时做的一条摘录：
9g KYwn#F-Y1VX n%R#C#dwww.jintian.net/@HY4ZR
《何评》最后有言曰：晚霞、阿端皆以技死者也。吴江王、龙窝君失晚霞、阿端并不追究，岂所谓鬼死为聻者耶？不然，则昔者所进，今日不知其亡也？
.? `W s"J T4pN今天
#Z.M A5MNwww.jintian.net晚霞两次投河。鬼还可以从河底纵身跃向人间再死一次，亦是再活一次。“昔者所进，今日不知其亡。”这最后一句评真厉害。
I/|F} W-s(]6z今天大街上也许有很多“今日不知其亡”的鬼魅魍魉。也许我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