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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柏树阳光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9-08-03 10:32:33 / 个人分类：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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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东尼奥·罗伯兹的院子落雨了。他抬头看天。温柏树在雨棚下无恙，可画架裸在秋天的雨里。十月马德里北部的一次次暴雨让他画不了温柏树的阳光了。他想画那金色果子上的阳光。

西班牙导演维克多·埃利斯的片子。主演即是画家安东尼·罗伯兹本人。纪录片手法，拍画家画一棵树。时间在银幕上一天天打出。

秋天的温柏树结果了，阳光透过院墙，照在树的顶部，留下很多阴影。金色的温柏果，果子上的金色阳光，绿叶子里的阴影，两个男人，头发凸了，身体老了，在这树下画画，突然地，想唱歌。

那天恩瑞克帮罗伯兹拿着一根竹竿挑起一片叶子，然后说，“我想唱支歌”。他就唱了。“亲爱的，我的亲爱的，春天的马郁兰”，不好听啊，重来，“亲爱的，我的亲爱的，春天的马郁兰，水沫沿着小河流淌，清晨的星星，在我的院子里……”

他们一起，唱了六遍。

罗伯兹一个人的时候，画阳光的时候，也会突然地轻声哼哼，“你的丈夫离开了，去法国打仗，拿着一支蜡烛，寻找一个漂亮的女孩。可爱的花蕾，可爱的花蕾，不要让爱伤到你……”

这时候，阳光照着果树。他的妻子围着红披肩，在楼上窗边的工作台上，刻着微雕。画架底下的收音机，在罗伯兹不唱歌的时候，播着外面世界里的消息：

原油价格上涨又下降，今天为33.7美元

马德里股票市场下降46点，东京下降346点，纽约为46点

西班牙轮船纽曼西亚号，戴安娜号，克利斯汀号本月31日将从卡塔内赫出发前往海湾……

落雨了。暴雨总是不期而至。于是罗伯兹不得不放弃了油画。他画不了稍纵即逝的阳光的美丽。他说他只能放弃。

但是他继续。他画另一张温柏树的素描。

当一个画家亲手种植了这样一棵树，当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执笔画这棵树，当他极其谨慎地在泥土地上钉下抵住脚的钉子，拉起一条水平线，择中悬上垂直线，每天每时每刻从一个固定的点，在一片片叶子上，在一个个果子上，在一个个金光闪闪的美丽的果子上，画上一点点的白，做下一天天果子、叶子下垂的记号，一厘米、两厘米、五厘米……当他这样在画一棵树的时候，这棵树还只是一棵树吗？他还只是在画一棵树吗？

他说最好去接近一棵树。这种感觉比最后的结果重要。

他说那些叶子果子上的记号，显示出果实因为重量下降的程度以及树干的弯曲。

他说，我要与树的变化保持一致。

当他以这样的姿势去表现一棵树上的阳光和果子的美，或者，果子和树本身的真时，他是不是站在了另一个地点？他是不是到达了另一个世界？

他在一棵树里寻找什么？这棵树通向哪里？

他给妻子做模特，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个闪闪的水晶球，自言自语地，也是问她，这是不是很美丽？问了三遍。她说，如果你喜欢，我也会喜欢。他说我们该去旅游了。她问你想去哪里。他手里拿着一张很旧的黑白照片，说，希腊。那是他年轻时在希腊神庙遗址前的一张旧照。

就这样死了。没有任何预兆。水晶球落地了。

他的冬天来临了，他就像果子一样从生命的树上落下了。

他的树已经画完了。

夜晚的花园，秋天深了，摄像机支在画家先前抵脚的两颗钉子上，镜头向下，果子熟落在泥地里，慢慢地，腐烂。

然后，春天来了，泥地里绿茸茸的草，小白花。树上，青色的，毛茸茸的温柏果掩映在又一个春天的叶子里，婴儿一般娇嫩，新鲜。

阳光，好极了。

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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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典发布于2009-08-03 11:07:38: 不错，很安静的随笔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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