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触 及这不是它们要的，两个月大的斑鸠不轻易发出任何声音，在冬日西郊公园接连几天，它们一直盯着雪从高处飘落，隔天又融化不必太过沉默，雪、斑鸠，还有我形似缩小或放大中的容器，偶尔亮上一回彼此间才有对应：那是大地大地宽广，允许我们于秘境中相互依赖只有清冽冽的水保持旧有的足迹年复一年，我因它们而成熟做最小的梦，并视其为最大的征兆养雪也养着清白，但不记在一个人名下斑鸠亦有饥渴的时候，它们向下垂落藏着峭壁和密林中仅有的光影一次次返回人间，讨要天空和栅栏据说可以隔开冬日，和那一动不动的苍茫2010.1.9...

■ 写给灯灯的一首诗你爱这桃花，沿着雨水寻找它们呼喊过的那些云朵在山腰，在余生，在某个人的侧影里它们开过无数遍，却似瞬间起初，你以为，这是一场历险像一首诗的开端，带着自己的期限流水无情呵，身体却有异乡那里预存着未来的灯火你挑亮一盏，随它遍访世界任一角落不要对遇见的人说，这是恩惠即便桃花易谢，春却温暖云朵自有云朵的去处你可以称之为天意，如同流水拐弯暗夜里却能迎来宽广的旅途2010.1.5■ 2010石头掉入河中，我滑进2010时间是一场无休无止的消毒。亲朋好友还有那擦身而过的陌生人他们朴素，多想抛却过...

■ 我和我的雏菊雏菊长在山野，一次次想回人间带着它依恋过的大地，领着曾经梦见过的人高空里的雄鹰为其引路、三月的雨水留下它的倒影而我，我是它等待中的监护人装有满口袋的好天气，却从不被嘉勉智者说：这是一场阴谋雏菊摸了摸膝盖，很久才挺起腰身这世界很多人都像孤儿雏菊从不为此流泪。而我隔日就牵挂，那还留在山野里的纯净和烟火2009.3.28■ 沙堆里的雕像孩子们喜欢这细小的晶体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很快就能堆出生活给过他们的幻想火车有两条隧道，笔挺的尖塔插着小红旗；散落的贝壳像群居时的房子没有窗，但仍有一...

■ 花园里的雾雾从墓地而来，在偏远的山坳它有自己的戒律。早春仅有三两只争艳的骨朵由它拢着，偶尔露出小脸只为那迟迟尚未掏出的心事旁观者也这么想，围丝巾，呵热气等高处的露珠砸落陌生人的心坎大半时光里，雾是虚弱的它肯定不会说出屋脊上的冰层融化了几许整座花园由此而悬空。雾以为它已来过，这是属于它自己的时代即便山坳中仍存旧夜，带着坚硬的触须它也不曾惶恐，像那突降的麻雀2009.1.24■ 暖 春医院里已经有人忘记了淋巴腺在黑暗的楼梯间，他用力咳嗽了几声春按时回来，在透明的玻璃杯沿它看到曾经跟踪的人现在，那些人在临...

■ 地图上的故乡现在起，我用指尖丈量故乡在几厘米的版图上，用力抠出绿地和房舍小鸟只有一只，与它对应的河流途径外省，却不能泻下旧地的食粮地理总是残缺的，喝早茶的人要拨开云雾，要取下变形的脸和镜框但今日，它们全都老了我不曾抚摸，那同亚麻布般容易撕裂的时光现在一寸寸缩小，像不带声响的节日一大群人围在一起，喊：故乡请扯下面纱，并赐予光环但今日，它们全都老了哪怕用特殊的比例，刻上标记我也无法摸清，回家会有几种方向2010.1.9■ 曙 光我说：就从这儿开始吧从睁着的眼睛开始，从漫长的期限背后露出脸和四肢，露出滚...

■ 写给林恩·玛莲的一首诗我喜欢这细小的音符，喜欢它飘落时掠过的那个早晨。林恩·玛莲那么远呀，她还是忍不住摇晃了一下地域都是倾斜的，光线和余温也是偶尔，阴影从天空漏下我不断伸出手，像一个等待分解的人，林恩·玛莲你全看到了，我把自己叫作节奏不归天管也不归地管，顶多成为你的一阵气息，那不是件丢脸的事这世界多大呀，林恩·玛莲你创造奇迹，我创造多余的身体在那样的一个早晨音乐是节约的，而我的文字略显紧张它不能入药，但可以避开伪装2009.12.8■ 掉 线让自己消失，像短暂的梦游世界给与的空间越来越小，小到只剩一个...

■ 再次写到蝙蝠它们回来，以心照不宣的方式寻找遗落的黑：在堤岸，在教堂，在楼顶的藤架上一大群蝙蝠揉成一团，路全在它们那儿先是宽广的，无阻的，而后压低，变成盲人的夜。夜呵，担心每一个投宿者他额角的光亮，怀里等待实施的计谋它们总是飞得匆忙，偶尔还一头撞到墙上，别以为那是小心眼人世有清风明月，自有人会端出美酒或毒药要么死在闪电的间隙里；要么偷偷活着，跟随那些蝙蝠垒高高的巢，做最亮最亮的梦2009.12.9■ 不开花的树在高耸入云前，这棵树要收回那在人世间行走的影子很多人都看到了，它不开花，或者说它根本就不会有自己...

■ 高山上的长尾鸟鸟儿无巢，只在向晚的坡地栖息一大片松针红着，照着来自高处的雪雪等待融化，在遥远的人间可以看到独开的窗，守着翘首的人鸟有长长的尾巴，在云层它们停留一次，它们是携带福音的精灵等那上山的人掏出怀中的烟火高山上真的可以看见风！风有两对翅膀：凸起的那对拖着高空下的足迹凹陷下去的属于来生，透明的有呼吸的，如一个人的记忆长尾鸟无法分辨具体的坡度和时辰它们短暂的一生是寂静的像雪，下着下着突然间就融化了2009.12.2■ 灯亮着的灯，黑夜为它让路脚下铺着砾石，某个角落藏着它的火苗它一寸一寸前...

站在时间里说话的人——读汤养宗诗集《寄往天堂的11封家书》自1990年第一次读到汤养宗的诗歌开始，我就相信世间万物都是有呼吸的，大到一整座家乡，连同它那天空中翻卷的云朵；小到某个夜里偷偷长出来的新指甲，以及手心里紧捏着的一把即将融化的盐。很多诗人不这么看，他们把可窥见的事物揉进文字里，反复折来折去，让它们出现褶皱或裂痕，而后顺手丢弃。这看上去像一场游戏，诗人们在文字里开开心心地玩了一回，结局总是惨淡的，事物回到了它们原来的地方，而诗人离自己越来越远。汤养宗却是特立独行的一个，从《水上吉普赛》...

■ 请赐予我们……雪加厚。时钟里的尘也是一些东西被遮盖，如闷罐里的色子冬天摇晃一遍，两遍，而后是长长的夜请赐予我们不长睫毛的眼睛看黑暗在身体里融化继而猜测，四肢会有多长够不够得着一江春水2009.12.7■ 安 寝偶尔说到床，躺在上面翻滚的身体它们相互许诺，卸下皮肤和骨，只保留清冽冽的血，干净的梦每一天都要重复，不急于讨要爱或恨日子被折叠，带有月光的棱角敲碎一块算一块，但绝不允许梦游那些相亲相爱的人，只住一个房间雨天拥抱，入冬时才喊出对方的名字不挂门牌号码，只在身体幽深处刻下记号这样的夜，算不算平静...

■ 纪念：母亲或刺绣针线在跑，大大小小的日子紧随其后母亲挑出喜欢的颜色，院子里的桃花，河边的杨柳，屋顶上疯长的鲜苔，以及指尖上的血。直到某个午夜她要求自己停歇，从头顶上拔出几根白发那些看不见的岁月现在已得到辨别今日无声处，昔时为大海再看那双伸缩无力的手。手啊它有自己的边境，和那睡梦中的田野我们在那儿逐日长大，但从未回眸大海总有自己的荣耀，无需补丁、刺绣和那刻在布匹上的光环每一纹，每一格，都将留下涛声那不是赞美，却胜过暗夜里的微笑2009.12.2■ 关于松子湖的十四行诗倒置湖面上的云彩，现在起它有了重量...

■ 某个晌午屋外公交车相互交错，没有多余的人掉队的蜜蜂沿河道往返穿梭一个半小时内，光线移到我的额头我亮了一次，在晌午，几乎就要变成某个夜里的雕像。那是另一半的我陷于时空的某个黑洞，孤零零的等待复合，如剑回剑鞘蜜蜂不懂这些，它为另觅征途而老死我将因此多出另一副躯壳在某个晌午，重新再活过一遍2009.12.7■ 上帝知道谁将走运汤养宗有一把细沙，曾经是盐大海变硬，他握在手里，但仍能听到声音上帝指引它沉默，用一个鼻孔出气另一半塞着游动的词语时进时出，那个旁观者压低衣领不停地抽走纸片，依次判断第二次燃烧细沙...

■ 马尔代夫的雪雪来过，但未现身。它有自己的山脉和高地，古老的椰子王为它辨认2010年后的雨滴和泪水。在印度洋南部，人们幻想着雪越来越轻，悬着，呼吸赶上它那是马尔代夫，每一个人都想拦住奔跑中的云水域中的倒影也是，雪路过那儿偶尔才解下陌生人的泉眼移往西印度群岛或是墨西哥湾它们多了出来，而马尔代夫逐日缩小小到只有一个地名晚点的班机途径那儿，有人伸出一根手指对着远方说：看哪！雪2009年12.23■ 象 征树在人的位置，周遭是你，我，他五月开花，十一月球果成熟整个地球喊着同一个名字：百山祖冷杉哪片沃土是空的，哪一副身体...

发自身体里的一次邀请这几年做传媒公司，认识了很多医药界的朋友，有个来自内蒙的被唤作“佛爷”的大哥曾对我说过一句话，让人此生难忘。佛爷说“人很难用自己的眼睛看见自己的身体，身体在每一个瞬间都是不同的，那副躯壳形成了你，但那里面的东西却属于别人”。佛爷研究易经二十多年，我时常害怕站在他的面前，我相信他是能够轻易看见我身体的人，一旦被看见，我就很难把自己合拢。而事实情况是，很多人都像我这样，我们都活在身体的外面，而要走进自己的身体那是一件并不容易的事。后来，读到汤养宗的《劈木》，突然有所悟，猛然觉得佛爷说的自己看不见自己身体的原...

到达的盐味每个人吃水果的方式都不大一样。比如说橙，我就喜欢在连枝处切开一片，露出硬币大的一小口，然后不断挤压，把汁液先吸到嘴里，而后顺着破裂处掰开，一瓣一瓣地吃掉果肉。阅读诗歌，我也大致如此。当然，很多诗歌是派不上这一招的，因为它们过于简单，少有的汁液就附着在皮囊上，甚至用手指就能直接刮下来。但汤养宗不一样，他的诗歌作品几乎都是饱涨的橙，面对它时，我得注意自己入刀的技巧、挤压的力度、吮吸的频率、吞食的节奏，如此讲究不是因为我有怪癖，而是因为我对营养的需求。比如汤养宗写于今年10月中旬的那首《盐》，如果不是吸食，也就很难知道橙所...

偷窥中的交接仪式我想，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男人都应该爱女人的，爱她们的身体，还要爱着她们身体所能埋藏的一切。女人的被爱是一种幸福，但在爱到来之前，女人所经历的忧伤往往要比男人们想象中的要多得多。作为男性诗人，汤养宗写过许许多多关于女性的诗歌，女性在他眼里，早已不是一副具有隐蔽器官的身体，也不单纯是永远被迷恋的对象，他热爱那样的线条，热爱线条背后时刻涌动着的美的放生。我曾私底下对汤养宗说“你是一个充满偷窥欲望的诗人”。他不否认。在他看来，“偷窥”是一个伴随男人一生的动词，唯一不同的是，大多数男人只想看到女人们的身体，他却...

土的另一种存在方式2009年3月28日，对于成千上万的民众而言，这是一个极其普通的日子，没有意外，没有惊奇，甚至不会有时间流淌的痕迹。但对于生活在闽东某个县城的诗人汤养宗而言，这是一个可以把诗歌植入大地的日子。在祖国辽阔的版图上，每一个人都依附着属于自己的那片热土，他们耕耘，休憩，顺从于天命。大地有自己的秩序和警示，但它宽容，允许弱小的生命藏着伤痛，也允许那在贫瘠的土地上偶尔滑落的种子长成苍天大树。汤养宗深知这一点，在偏僻的城镇，在那甚至可以被忽略的地域里，他尽量保持安静，像被神偷偷点拨过的人，他看到了土的另一种存在方式。“土”在...

与幽灵的秘密交往约翰•卡尼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拍过一部名叫《幽灵门》的电影。新闻发布会上，有媒体记者问导演“你相信幽灵呢，还是更相信那因死亡而留下来的记忆”？约翰•卡尼回答得很有意思。他说“我只相信我见过的那些人，不管世事如何变迁，我的身体里始终将留有他们的味道”。我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但我仍然钟情于那样的味道。相对于现在已经离开我们的那些人而言，这种味道不仅仅代表着一个经历的过程，它还意味着种族、地域文化、人与人间交往的生命背景等诸多事件所保存下来的气息，它是不被抹除也永不消失的。汤养宗在《一个挑鱼苗的...

直面汤养宗的三十三个瞬间之（一）一个人的宴席我不知道汤养宗是否承认这样一个观点：人是没有形状的，放在什么样的容器里，那个人便长成什么样。诗歌也是，它有呼吸，有脾气，有闪光后的折皱，甚至还有隐而不见的伤疤。汤养宗把诗歌看成人，并极力怂恿那个人取走一切属于自己的东西，代替自己行走世上。这是我认识汤养宗20年后才看到的一种秘密，而不是发现。因为直觉告诉我，发现的背后往往藏着争端，而看到则意味着真实和在场。世界是喧嚣的，那其中的闹可以被分割，而后逐一被人取走，有些人...

■ 雨水开始滴了下来雨水保留了几个世纪的样子它们滴下来，遇上树叶被安抚一遍遇上指尖，它们顺势就滑了过去雨水有自己的道路，在底层它们的轴心连着小花园和某个人的眼眶河流因它摆动，大海收回了光芒雨水促使整片整片的云朵进入那些敞开的身体，要他们透明而清澈要他们飘着，但不能露出翅膀雨水回到天空时总不带痕迹它们有自己的体温，依附着世间的多个侧影，还有那来不及擦拭的忧伤2009.3.12■ 关于流感的间断性叙述夜猫在黑暗中低声交谈关于流感，和那突然就晕倒的人他对生活做出了让步源于一粒病毒，和那无比胆怯的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