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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碑(八)

发布: 2015-7-30 16:06 | 作者: 南屿



        友谊是属于人民之间的。仇恨,是被制造和煽动起来的。越南那边开始以“净化边境”为名,开始大规模排华。果然,不久东兴对岸就拉起了铁丝网,每天越南的军警牵着狼狗,荷枪实弹巡逻。大批华侨难民扶老携幼,肩扛挑着行李,从河上涉水而过。越南军警则检查他们的行李,搜刮他们的钱物,只准出不准进。稍有不从,就拳打脚踢。
        我的大伯早年举家迁往越南定居,他们不知是否也被排华回国?父亲和母亲天天念叨他们,父亲叫我到东兴打探他们的消息。我寻遍了东兴城内所有安置难民点,都没有他们的消息。每天我就到5号界碑一带守候,凡是有难民从那边过来,我就上前打听。我只见过大伯母,只能在茫茫人海中辩认大伯母的身影,但一连几天一无所获,只好失望而归。
        但是那几天,我亲眼目睹了越南军警的残暴和惨无人道。
        我亲眼看见,一位老人提着箱子走到了河边,被越南公安追上,他死也不放松手里的箱子,被公安劈头劈脑打得头破流,强行抢走。他呼天喊地空手回到祖国,晕倒在河滩上,被送进了医院抢救。
        我亲眼看见,一位有身孕的年轻妇女,由于一路奔波,和受到军警的恫吓,又加上涉水过河便早产了。
        我亲眼看见,一位中年妇女在河边,被越南公安掰断了手指,活活地抢走了金戒指……
        一个只有一万多居民的小城,突然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潮水般拥进几万难民,街头巷尾都住满了。联合国难民安置小组,派来了工作人员紧张地工作。这场骇人听闻的人道主义危机,激起了全国和全世界人民的的愤忾。东兴这个默默无闻的边城,顿时成为了人们的关注的焦点。
        著名诗人张化声,是边疆这块神奇的土地哺育成长起来的诗人,两岸人民的深厚友谊,给予他创作的沃地和灵感,他曾含着热泪创作了电影文学剧本《槟榔树下革命人》和歌剧《兄弟旗》;用真挚的情感,发自肺腑地讴歌中越人民友谊的诗集《同饮一江水》,那些朴素的诗句,曾被两岸人民传诵。可是,这种高尚的感情转眼之间化为乌有。目睹这一幕幕人道主义的惨剧,被玷污了的友谊,他无法按奈心中的悲愤,开始调动他在边境的一切生活积累,他奋笔疾书,用不到半个月的功夫,创作了六场歌剧《长河恨》。该剧通过越南边境华侨船工钦伯一家,世代和邻居的血肉友谊与悲欢离合的故事,演绎了越南当局忘恩负义的历史。钦伯曾是游击队员黎升龙的救命恩人,牺牲了爱妻,养育了黎升龙的亲生女儿端妹。多年以后,黎升龙作为省委书记推行“净化边境”政策,强行镇压,抓了同情华侨的中尉昆哥(他的女婿),枪杀了正直善良的亲生女儿端妹,并和钦伯不期而遇,上演了惊天地、泣鬼神的人间悲剧。
        1979年春节后的某天深夜,巨大的爆炸声把东兴市民从梦中惊醒,越方害怕我方的进攻,居然炸毁中越友谊大桥。这座大桥建于1958年,由苏联专家设计,当时我国正处困难时期,后来苏联专家撤走,连图纸也没留下,我们只好咬紧牙关,自力更生把大桥建了起来。这座大桥是中越人民的友谊的纽带,它在罪恶的硝烟中,坍塌在冰冷的北仑河中。张化声的诗歌《望断桥》中写道:
        
        北仑河水静悄悄,
        我在河畔望断桥。
        河水流过断桥处,
        往事若梦难忘掉。
        
        桥上走过胡伯伯,
        红心肝胆两相照。
        援越车队桥上过,
        重担如山一肩挑。 
        ……
        
        后来,这首诗由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谱曲反复向越南广播。
        转眼十年过去,1988年的夏天,我因公到东兴出差。那时的东兴处在冷战时期,战后的东兴人口比原来少了许多,几乎没有外来人,城内的居民大多已迁至防城。但留守的机关、办事机构还照常运作,菜市、商店、银行、饭店、歌厅、影剧院还照常营业,不过生意冷清了许多。为了群众的生命安全,凡是通往河边的街口,被高高的围墙封死。在5号界碑的那条街口,也被围墙封死了,透过墙内的小孔,看见5号界碑孤零零地站立在河岸上,仿如一位是孤独无助的老人向着界河张望。因为很长时间没有了人气的亲近和滋润,碑身苔痕深深。     然而河对岸的茫街市更是一番惨状。河岸上的蒿草疯狂地生长,像一道绿色的屏障,遮住了所有建筑物,荒凉的雨水穿过城里,到了夜晚没有一点火光,没有一丝生命的声音,偌大的一座城一片死寂。不过我知道在那些野草遮蔽的某个角落,越方的暗堡里,仍有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我们这边。     1989年春节的大年初一的早晨,天还刚刚微微发白。北仑河还像以往一样,低吟浅唱地流淌。东兴城内所有居民因为除夕之夜,劳作一天,而守岁到了凌晨三四点才刚刚睡去,但被一种奇怪的声音惊醒了,他们起床打开大门,一幅令震惊的画面出现在他们的眼前。整个东兴市被几千名衣衫褴褛,篷头垢面的越南人占据了。因为十年的冷战和对垒,越南国内经济到了崩溃的边沿,民不聊生,民众怨声载道。由于饥饿威协着他们的生命,他们冲破了军警的重重阻拦,能愿被打死,也义无反顾地涉过冰冷的北仑河水进入东兴市购买粮食和日用品。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场面,我方一下子也束手无策,派出大批军警、民兵进行动员和劝阻已于事无补了。据有关信息,就这一天,东兴城内唯一的百货大楼的热水瓶、锑桶当天就销售上万只,只好派人到防城进货。城内各大小药店的退热散、十滴水、万金油、痛肿灵也被抢购一空。
        由于两国关系尚没明朗,我方立即作出紧急措施,越南人可以进来,但我方一律不能擅自越境。随着这个口子打开,再想堵也堵不住了,越南人进入东兴的人数由最初的几千人,春节那一段时间,人数不断上升。中国人以一种博大的胸襟接纳着这些近似乞丐越南的边民。
        由于越南边民非法进入的人数增多,那些不合法的交易也悄然开始,比如枪支、弹药、手雷、鸦片、女人等等。越南人为了获得粮食或日用品,就用手枪来交换,一支漂亮的左轮手枪才是人民币几十元,多则一百元;一颗手雷也就十几二十元;越南女人为了生存,为了一餐饭也可随便向边民脱下裤子。
        由于漫长的边境线上,在战争期间,越方在边境线埋设大量的地雷,没有排除,我方的边民不少擅自越境放牛、摘八角、打柴,不少人被炸残炸死。在边境线上毒品交易的案件不断增加,鸦片源源不断流入中国境内,严重地扰乱了边境的社会治安。
        1989年夏未的某日,我们接到情报,有一越南边民带着2000克鸦片进入东兴寻找买主,交易的地点就在5号界碑旁边一间旅馆内。为了捕获这起这帮毒品交易,我带领全体队员守候在5号界碑的周围,张网以待。越南人为什么选择在5号界碑旁边交易?我们分析是因为界碑离界河最近,如有什么不测,就可向界河逃命,加上5号界碑前是一片开阔地,容易观察周边的一举一动。一小时后,几个神色慌张的越南人,跳下渡船后向5号界碑走来,他们在界碑前徘徊了一阵,左右观察没有发现异常后,由一个留在界碑旁放风,三个越南人进入了小旅馆。不一会交易的信号发出,在5号界旁化装成小商贩的队员迅速地将放风的越南人捕获,从他的身上搜出手雷两颗。在旅馆内缴获了鸦片2000多克。
        今天,东兴这座边城变得更加美丽。5号界碑如今成了一道最美的风景,每天都有大批游客站在界碑前拍照、留影,“大清国钦州界”六个字在阳光下,无声地讲述边城的昨天所发生的一切,也将会见证明天和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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