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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界点

发布: 2015-4-16 16:45 | 作者: 陈家麦



        她大吃大喝着,我陪着吃。付账时,我故意把兜里的钱全呈给她看,只有500元,是白天取的,这回不敢多提现金。
        也许这天过足了大采购的瘾,她心情不错,把一件件时装整齐叠放进大旅行包里,连小包也装不下,只好将余下的几只包装袋绑在一起,拎了拎,那神情就像游轮即将启航,满载而归。
        这天夜里,对我来说,当是良宵一刻值千金,当然对于她的明天离去,我心情复杂。
        对于做爱,她仍不那么投入,但比前两夜要好多了,只是风扇的风力仍不及降温,弄得我费了很大的劲一心想助推她上巅峰,而到了最后一刻她还是滑下坡来。从晚上到早上,我把自己身子快掏空了,几近虚脱,她不再因怕怀孕起床来排爱液了。当然,早晚一次的尿还得继续排在盆里,艰苦卓绝的年代呵。
        我比她早起。窗帘被洇湿了一片,掀开窗帘,我还看到玻璃窗下一角留有水渍,阳台护栏上的雨水还没有完全蒸发掉,不知何时下了一场急雨。空气有点小清新,我买了早点回来,两人不时头抵着头一块儿吃了。
        我帮她提行李走,终于拦上辆出租车送她。到了火车站,替她买了票,另买了一张站台票。检了票,我将她的行李在车厢里安顿好,两人回到月台上作依依惜别。我握了她手,感到手心有点潮,我俩互相凝望,她眼里有些晶莹,闪烁着,似乎不一定是火花。
        一列火车慢慢进入对面月台,哗啦啦下了人。
        我把余下的200元钱塞给她,陶小伊也不推辞,夸我“你这人还不错,有时有点小气。”我笑了:“等我成了大款吧!”在最后一刻,我俩相互道别,这“保重”二字确是哽了声说出来,带出体温。
        铃响,哨吹,她只得转身回车厢,一会儿从窗口冒出一颗小脑袋。列车咣的一声向前移去,风弄乱了窗口一头青丝,忽掩忽开的脸,由近到远,消失。
        
        5
        
        一天夜里,我到储藏室寻找老照片,翻箱倒柜,无意间找出一只尘封了的BP机,算来这只机子快有20年了吧?记得是在重庆时用过的。
        我给机盒上了小号电池,这是摩托罗拉产机型,还好使,显示一串串数字符号,其中有个屡屡出现的电话号码,是总机转分机的。从我的记忆之河上慢慢浮现出一个女人来,那是她,陶小伊,这数字符号是她未出阁前娘家的座机号码。
        这个女子的形象,从鲜活饱满,到渐渐风干抽象,乃至成为BP机里的一串数字符号。此刻,又像海底下的一艘沉船被我打捞并还原出来。如果当年我连BP机也不要了,那么这个女子以及数字符号可能都随机消失了。
        最后我想补充一下,有关陶小伊的碎片式记忆——
        她从重庆回酒城后,我很快收到了她的一封信,信中一开始就追问我是不是有性病?她回家后身子发痒,难受,好恐怖……我脑子里排查了一遍,我跟陶小伊之前,是有几个女人,但她们不是纯卖肉的,最重要的是我无性病的征兆,否则我早去泌尿科看病了。
        那年秋天,往常随着天气转凉进入商品交易旺季,但杯子生意无人问津。我到酒城收余款,结果见到此厂已被法院查封,毛老板跑路了。也就是说,毛老板欠的债不光是我一家。
        我像条丧家犬似的,在街头晃荡一阵后,决定给陶小伊BP机发数字信息,在有公用电话的街角烟酒店等待。心想通过她的关系,她男友的帮忙,能否查找到毛老板的下落。她回了电话,说中午请我一起吃饭时再聊。
        到了约定的饭馆,原以为她身边出现的是她男友,我心头一直忐忑不安,包括内疚之感,但强作镇定。她来了,身边多出一位差不多是她的同龄人,介绍说是姐们,按时下的说法是闺蜜级的,就明白了她的用意。这顿饭吃得像绅士跟淑女,由于她带了个“电灯泡”,我们三人聊的大多是电影时尚国内国际形势,而我在她女伴面前的身份是曾经的业务关系……吃罢这顿饭,我悄悄提前买单,她嗔怪我反客为主,太客气了,在门口双方握了下手,就此道别。
        回到重庆后,三个合伙人吃了一顿散伙饭。磁化杯生意已一蹶不振,再说老家女友也给我下了一道最后通碟,加上我实在难以忍受重庆火炉般的夏天,大雾弥漫下冰窟般的冬天,那个家用空调稀缺的年代。
        回浙江前一天,我给陶小伊BP机发信息,接着通电话。陶小伊说她元旦结婚了,当然是那位。看来,她信中所谓的性病是虚惊一场。我热烈祝贺了一番。转而又想,算起来,那趟重庆之旅离结婚前后不到半年,太闪电了,那次到朝天门大采购的时装,莫非部分作了嫁衣?
        过了两年光景,我突然想给她的BP机发我的手机信息,那年翻盖手机初兴。隔了大概一小时,她才回电话,开头第一句话问是谁呀?我停顿了一下,说……小伊,陶小伊吗?她笑了起来,是陈……我的话题从那个欠我货款跑路了的毛老板说起,她说他被法院抓了,但身无分文,又给放了,听人说他在广东收破烂。又东一锤子西一榔头,侃到她那口子,升到副院长啦,又说到各自,她有儿子啦,我有女儿了,相互恭喜,有空来玩哦……总之是客气话加没话找话。
        挂了电话,自此无了联系,无了音信。一晃有了这么多年,这天夜里她又从BP机里的一串数字符号中复活了。
        出于尊重隐私,酒城这个地名是我杜撰的,当然陶小伊的姓名也是。那时,酒城和重庆同属于四川省,我回浙江老家没几年,重庆单列出来升为直辖市了。
        可能每人都有点业余兴趣,我爱好写小说。
        我把这个故事写完了。心想:能否把这只BP机也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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