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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散忆

发布: 2015-3-26 10:07 | 作者: 李大兴



        (四)
        1980年北大的学生竞选是11月3日开始的, 最早参选的是夏申、房志远和王军涛。房11月6日在2教103的演讲会大获成功,但是第二天他的声势就被王军涛盖过。王军涛当时只有22岁, 言辞犀利,观点激进,直指毛“不是马克思主义者”, 但是在我看来,他讲得空疏了一些, 不少时候煽动性大于理论性。学生会主席张炜 11月10日参加竞选,被认为是官方候选人,受到多数学生的天然反感。然而第二天他的演讲会出乎预料的成功,张炜讲话极其老道周全, 滴水不漏,观点温和,答问诚恳,一举扭转了激进观点占优的局面, 形成他与王军涛的对峙。 我当时以为他这样出色的表现应该让领导非常满意,后来我才发现这种单向性的理解真是图森波图纳伊夫。据说张炜就是因为参加竞选才去不了团中央而让一位同年生人后来居上。
        学生会自然是由官方指定的。外系的情况我不知道, 历史系是系里从每个年级指定一个系学生会委员,同时也是全校学生会议的代表。我记不清除此以外是否还有增加其他人。当时历史系学生会主席是七七级世界史专业的郝平,我被任为来自一年级的委员。系学生会开会, 是在38楼大概是4层楼梯口的一间屋。竞选开始几天后, 在那里临时开了一次会。当时的情况是,北京市委下了一个文件,引起学生普遍反弹, 而北大校方的态度要宽容的多。各系候选人 如雨后春笋,每天冒出来两个, 所以那次会的主题之一 就是历史系要不要推出自己的候选人。我平常在这几位严肃且年长的师兄面前装老实不多说话,但那个晚上想必是露出了打了鸡血般的兴奋。在会上我能够感到倒也符合历史系传统的保守倾向,而我自然是主张要更积极参与竞选。有一位师兄忽然说,你出来竞选不是挺好吗?说得我张大了嘴,现出一副呆傻相。
        那晚的会议没有做任何决定, 那位师兄两三天倒是问过我,但是别人没有提起此事。11月17日胡平那场水平明显高一截的演讲会后, 风向为之一改,很少再有新的候选人, 反而是已有的候选人开始考虑退出。
        历史系最终没有推出候选人。
        某一场热火朝天的演讲会结束后, 我离开办公楼礼堂出北大西门, 没有赶上最后一班公共汽车,只好步行回位于颐和园东门外的住所。已经是午夜时分,天气寒冷,路无行人。偶尔有大概是刚下夜班的工人, 骑着自行车经过灰白的路灯下, 目光疲惫呆滞。我忽然感到校园里 正在发生的一切,离这个现实的世界其实非常遥远。那些激情那些话题,都显得很不真实。
        竞选过后不久,胡、王、房 被最高领导内部点名定性。 后来他们在毕业分配时备历艰辛。张毕业从政, 80年代末辞职,几年后出国留学,重新读了博士然后任教于英伦。
        4、5年前, 收到一份通知, 是关于长春留日预备学校成立三十周年庆典, 教育部副部长郝平将出席致辞。久在海外闲云野鹤的我, 自然没有去, 但却想起了他当年的样子。
        
        (五)
        因为世界杯,这篇文章放下来一个多月。其间断断续续回想起一些往事,又有旧日同学朋友的补充,似应接着写几段。学史之人当知回忆不可尽信,需有旁证才能够算比较完整的史料。比如我自己记得比较清楚的是,一入校就充当临时班长, 帮着外地来的同学提行李办学生证取板凳等等很成熟的样子。 然而几年前和一位家里的朋友也是当年的学姐在阔别30年后通了一次电话, 感慨之余说起往事,在她的印象里,我虽然貌似比同龄人深刻, 生活上却笨的一塌糊涂。我入学那天她专门来宿舍为我铺好被褥。 我听了有点无语,我知道她说的一定是真的。我不到十岁就独自满北京城乱逛、十一二岁就做饭记账,虽然没偷鸡摸狗但也顺过心里美萝卜, 虽然没动真家伙打过架但也抄过砖头,自己 就这样觉得长大, 其实什么都不会。
        写这篇文章的缘起是因为北大同班同学下个月要聚会纪念毕业30周年, 建立了微信群大家在一起聊天。当年校园里引人注目的风景是某位帅哥骑着自行车英姿勃勃后座载着一位美女, 我班一位女生则至今清晰记得的是 一位“高挑、白皙”美女骑着自行车英姿勃勃后座载着我。这件事我一点也记不得了但应该也是真的。
        把自己记得和记不清的往事叠加起来, 大约更接近一些真实吧。
        
        (六)
        昨日在友人家聚餐,一干朋友,在一起打牌已经十多年。其中一友人乃北大物理系78级师兄,二十年前因桥牌结识。桥牌不仅费脑子而且需要体力,如今都没有连战32副牌的劲头,便改为方城之戏。
        曾经和友人提到, 当年入北大合唱团还是因为他的两位同学。1980年的未名湖西岸, 还是秋高草长, 几乎有点青纱帐的样子。湖边土径, 人迹稀少, 偶尔可见学生情侣出没。 我因为入校不久就搬到颐和园外家父办公室居住, 每天进出北大多从这里经过, 也许是荷尔蒙过剩吧,常常一边走路一边放声歌唱 。唱着唱着,后面过来两辆自行车, 在我前面停住,下来两位个子高高神采焕发的女生, 问我要不要参加合唱团。 我听说合唱团是利用每个星期四下午全校政治学习时间排练立马就答应了。
        合唱团团长刘楠琪是西语系法语专业77级师兄, 为人温和圆润, 在团里很受拥戴。蒙他另眼看待, 我不仅成为合唱团那一学期唯一的一年级学生, 而且被封为第二号男中音。第一号姓邹,似是数学系79级,唱做俱佳。刘师兄到了第二学期,因为他和大多数团员要准备毕业论文,就私下告诉我,打算设副团长让我当,然后招收新团员接班。但是我的接班梦没做两天, 就被送出去留学了。不过我对刘师兄一直心存感激, 但他似乎消失在茫茫人海里了。
        是时北大的机构已经叠床架屋, 所以30年后冒出来20多位“校级领导”也不足为奇。当时是党委下有团委、团委里有文化部、 团委文化部管北大艺术团、北大艺术团下辖合唱团、话剧团、舞蹈团。北大艺术团里,五音不全的、发音不清晰的、手脚不灵的都有, 他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逃避政治学习走到了一起。
        英达那时就有点名气,又白又瘦, 有点卷毛,颇招女生喜欢。前几年他住在芝加哥西郊瑞柏市, 有一次在机场看见,他当年就没和我说过话, 但我还能认出他。如今胖胖的样子, 比较适合演喜剧或者土豪。
        
        (七)
        合唱团里人气最旺的是哲学系78级龚继遂。老龚是北京四中的老三届, 已过而立之年, 身材高大,剃个平头,戴深度近视眼镜。排练开始前或者中间休息时,他身边总是围着一圈人,女生居多,听他侃当时还鲜为人知的弗洛伊德、萨特。 我是第一次听到一个人能够把俄狄浦斯的故事和恋母情结要言不烦地讲出来。老龚似乎对哲学并没有太大兴趣, 听说后来到美国学西方美术史, 再后来海龟成了中国古代艺术品鉴定专家。他的弟弟是西语系77级, 后来曾经在海外留学生中大名鼎鼎的李三元,那是另外一段故事。李三元兄隐居印第安纳也快二十年了, 有一次我竟然在家门口的衣服店里遇到他, 说是来这边做项目暂住水牛村, 如今不知他 在做什么 。同样是西语系77级的赵兄,名字已想不起来, 妙语鬼话连篇, 据说曾经获 北大桥牌赛第七名, 十分引以为傲。这也难怪, 当时北大数学系物理系的桥牌队实在是太厉害, 横扫北京高校。 我家邻楼的一位 少年, 出生时就少一只手, 然而聪明过人, 1978年获得全国数学竞赛第20多名,被保送入北大数学系。这位老兄入学后迷上了桥牌, 在北京市高校桥牌赛颇有斩获, 然而考试成绩一落千丈, 最终被开除。几年后我回国探亲时, 看见他在大院自行车棚看自行车, 听说他依然每天打桥牌活得很快乐。
        引荐我入合唱团的王红宇和薛文琼, 是女声部的台柱。王红宇唱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颇具花腔女高音的范儿。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北京师大二附中几届毕业生传说中的女神级人物。
        80年代的最后一个秋天,我背起行囊流浪到美国。 第一站到波士顿参加一个会, 居然在会上遇到薛文琼。她听说我还要在波士顿逗留几天, 就邀我参加她们在一场演出里的小合唱。 记得那天唱的歌是《五月的鲜花》, 在那个特殊的年份 , 唱的和听的很多人都 热泪盈眶。 我有点茫然的想到,离北大、北京越行越远了。
        又过了20年, 近知天命的我早习惯独处静夜, 在初夏写了一阕七律, 其中一联是:
        偶思旧友犹同梦,已悟余生老异乡
        

22/2<12

最新评论

删除 引用 Guest  post at 2015-4-02 13:24:30
史外英雄传_第十一回 言外所指免费阅读_小说阅读网

                                       







  这时少年拿子走棋,用炮事先反打赤棋攻击的一兵,接着老者围攻的一兵吞掉大炮,又在攻上绿将,绿棋回车,又退了赤棋一兵,可左边取了防守,赤棋小兵从左路攻上,上面又有一兵把守,无处逃窜,只得认输。

  魏文成对象棋可谓钻研颇深,极有兴趣,一见之下,顿时手痒难当,很想对上两局。以前关外,常常和义兄赵赢对攻解闷,投入其中,一下就是整个昼夜,此时间,看他们爷孙二人所下的正是,免不了要观上一观。







  二人依自不动,只管下棋,对众人的到来,不亲不近,不以为然。看老者面色,带有
删除 引用 Guest  post at 2015-3-26 15:52:10
北大的人来读了~
删除 引用 Guest  post at 2015-3-26 11:30:54
大兴兄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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