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领悟了生活的形而上学》
1
我领悟了生活的
形而上学
在那个有弹力的时刻
我握起月亮像一个皮球
攥在手心
那时一切变得轻松
如同黄昏的微风；
一根线在树木中间悬挂
我的问题击打
天空如同敲击钢琴的键盘。
永远没有答案。
2
我们的状况毫无希望
幸亏我们很快
将死去我将回忆起
我在海洋在大陆的旅行
而黄昏打扮得很漂亮
我将在其他国家
在里约热内卢巴黎罗马
在卡萨布兰卡散步
每个黄昏与一位男子一起
含着雪茄时而笑时而哭
我将四处闲逛。
《黑暗中的匕首》
多么香甜的饮料
让音乐显身
最甜蜜的瞌睡……
我等待并歌唱
仿佛一列火车
快速地通过风景：
几株树木，黄色小屋
忧伤的河流，——飞驰，
在桥梁上滚动；沿着
田野，若有所思——我等待并歌唱
哦我多么不幸。
当钟表滴答作响
黄昏来临；绿色的
火焰在黑暗中歌唱
如同深夜的一根根电报线
如同奔驰的电报线
在狂热地谈论神秘的
事物——随即沉默
当钟表滴答作响。
我的痛苦滴答
一如小小的钟表，
耐心地，哭泣
在约定的时间
以一种匀速
我希望饮尽音乐
我，一个节拍器，希望
死于音乐，如同死于一杯毒酒。
《他人同样感受的那种痛》
他人同样感受的那种痛
我们如此惧怕的痛
当清晨我们躺在床上
脱离各自的怀抱
如同花朵从茎干上凋落
太阳目睹被露珠包裹的
凋落，它们思念着
深夜温暖的呼吸，
我并不希望某人看见
哪怕其他人不会
为一小块泥土而报偿
我也相信他们在那一天
别了他们对我说别了别了
倘若安谧最终征服我
我一定就此睡去
再也不会奔波于这世界
如同玻璃缸中的鱼儿
触痛自己的心脏
我毕竟活过，说道：这个
春天我必将死去
《一个男孩端坐着等待》
一个男孩端坐着等待
妈妈直到天色渐渐幽暗
等待直到甜蜜的树叶
从树上掉落要知道树木难道
不是凋谢的太阳之大花瓣？
秋天的太阳凋谢
在虚构的屋子里我们端坐
打量绿色的画面
你说道：请看墙壁
塌落一个圆窟窿取代了天花板
我们徒然地阅读树木
和蔚蓝天空透明的话语
我们清晰地听到太阳
在紫色云层之上的笑声。
《有那么多的出口和秘道》
有那么多的出口和秘道。
我25岁而生活才开始。
但是不，已比他想象的要晚些。
当他走到户外看见了世界。
要知道，尽管日历说道：你瞧春天
他却感到自己的心已枯萎如同
一朵凋谢的花。
《忧伤的柔性》
在纯净快乐的世界，
我遇见了她，微笑着，
她说道：那就是曾经的爱情，
我倾听，在树木中间，
我点头同意，我们久久地漫步
在安静的花园。
宇宙出自纯净的波浪，
我以无生命的躯体沉溺其中，
愈深，在我的头顶
水就愈加聚拢，而在某个瞬间
我感到了鱼儿的触碰，
在安静的海洋。
别了，我对她说道，
她微笑：我们还会再见。
但风刮来，击打
水中她的脸，
我点头同意，消失于
安静的生活。
《他或者她》
1
我想安睡
在你大腿的眠床上
被你眼睛的
睑帘所覆盖
你的蹬梯很远但是
仍然属于你正如
空气的蛇被放飞
在夏日的白昼
我生活
在另一间屋子；有时
我们相遇
我总是独眠没有你
我们却一直在一起。
2
这一种温柔
那么适合你，你的嘴
是一栋楼我们居住
在里面，安睡
并且祈祷。
由于你的缘故
我接受世界
我信任黄昏
由于你我安睡过
并生活过。
由于你我领悟了爱情。
3
我漂浮
愈来愈远离你的身体
我航行了很久
我将重新找到你
在大海之滨
在孤岛上
你是唯一。
《致父亲》
哦父亲我们曾经在一起
在一列没有鲜花的慢车上
黑夜如同一只手套被戴着
被摘下我们曾经在一起
父亲那时黑暗遮蔽了我们。
而今你在活泼的微风中
乘着绿色汽车缓慢行驶
或者白昼并未将一只手套
扔弃在桌上那里黄昏与未来
温柔的治疗肯定来临。
我的嘴唇我温柔的嘴唇闭紧。
《这一切经常如此》
这一切经常如此这一切
被精确地安排：孩子们
在池塘的岸边玩耍
马匹在翻耕土地
火车在钢轨上行驶。
《夏季一个炎热的白昼》
夏季一个炎热的白昼
他
将各式各样的忧伤
淹没在自己的体内
但恐惧
戴着礼帽拄着一把伞
在前厅等待着
《我真的那么糟糕》
（致卡尔普教授）
我真的那么糟糕
像父亲所说？……只要
我一听音乐，透过月光
潺潺的小溪从我的肩膀上
流淌下来……
“你使我遭受的那种痛苦
我一辈子都不会忘却”
他说的话语石头般坠落
在纤薄的蓝色黄昏
风从白桦树中流泻出来
填满露台仿佛美酒注满酒杯。
有时希望如同火苗
被薄暮的窸窣声所熄灭。
汪剑钊，诗人、翻译家、评论家。1963年10月出生于浙江省湖州市。北京外国语大学外国文学研究所教授，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博士生导师。出版有：专著《希望在绝望深处迸发》《中俄文字之交——俄苏文学与二十世纪中国的新文学》《阿赫玛托娃传》《二十世纪中国的现代主义诗歌》，诗文自选集《诗歌的乌鸦时代》；译著《普希金抒情诗选》《俄罗斯白银时代诗选》《俄罗斯的命运》《自我认知》《吉皮乌斯诗选》《勃洛克抒情诗选》《波普拉夫斯基诗选》《二十世纪俄罗斯流亡诗选》《非洲现代诗选》《曼杰什坦姆诗全集》《茨维塔耶娃诗集》《没有主人公的叙事诗——阿赫玛托娃诗选》《王尔德诗选》（英汉对照）等；主编和编著《俄罗斯白银时代文化丛书》《俄罗斯思想文库》《俄罗斯精短文学经典译丛》《千家词选注》等五十余种。
（载《延河》2015年第二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