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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有条魔幻船(下)

发布: 2015-2-13 19:17 | 作者: 陈河



        六
        
        第二天,阿冰一早起来,准备陪上海来的表姐去给爷爷扫墓。
        阿冰的妹夫这天休息,所以可以开车来送他们到乡下的坟山去。他们先到小南门的一个冥器店里买了纸钱香烛和祭品,然后就开车向城的西边去。阿冰只知道那个坟山的地名叫朱浦,但不认得路,倒是妹夫还知道那个地方。阿冰想起上一次他来给爷爷奶奶上坟的时间,已经有十几年了。那次是他即将从罗马尼亚移民到美国去的前夕,他和父亲母亲一起过来给爷爷奶奶扫墓。那段时期母亲的身体显得很不错,似乎已经告别了多病的年代。他想起了母亲当时问过他一个不大好回答的问题,问他在罗马尼亚挣到了多少钱?他当时手里有四十万美金,但只是说有三十万,少说了十万。但是在1998年这个数字已经让母亲异常欣慰开心。她说有这么多啊?你以后只要守住这个数字就好啦。母亲的期望不很高,她对于财富有一种纯真的喜欢。
        车子很快就到了朱浦。阿冰童年到青年时期几乎每年清明会到这里踏青扫墓,那时候这里是个小山村。但现在他认不出这个地方了,到处是水泥砖头的建筑,成了个热闹的小镇。不过走到山边之后,上山的路还是和过去一样的,山上还是种着不少杨梅树,只是山坡上多出一处不小的寺庙。到了这里,阿冰大致能认得出去爷爷奶奶坟地的路了。表姐中的一个有气喘病,所以他们慢慢地往上走。
        现在他们到达了爷爷奶奶的坟墓了。四周都是杨梅树,这让阿冰又联想起表姐说的爷爷带着整篓杨梅到上海的事情。坟墓非常简易,通常温州的坟为椅子坟,上面有一个椅圈和椅背。但是这个坟的背部就是土了,只有正面有一个拱形的坟框和墓碑,上面写着爷爷奶奶的名字。表姐看到刻着她们外公名字的墓碑,马上都跪下来,眼泪刷刷淌出,哭诉着:“外公,我们来看你来了!你的女儿我们的母亲已经去世来不了了,只能我们来看看你。”她们的哭声让阿冰心里也酸酸的。
        阿冰一到这里看到爷爷奶奶的坟墓,整个思绪马上回到了他们居住的桂井巷的氛围里面。从名字上看桂井巷里应该有个边上长着桂花树的水井,可阿冰记忆里并没有桂花树,也不知哪个井是桂井。桂井巷里有半条巷子是粗石砌成的墙基,地面也是粗石铺成的。阿冰想起巷子里常有一个手上有刺青的高个子老男人缓缓走过;有一个做竹篾的老头腰弓得像虾,嘴不停蠕动像兔子,大家背后叫他兔儿老,据说他晚上都睡在自己的棺材里的;还有一个半雌雄的的人,他是秃头的;还有个叫搬运阿婆,样子看起来很凶,家里养着好几只没有耳朵的猫,因为猫偷吃东西时她就剪掉它们的耳朵。爷爷在这条巷子里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老头。他记得最清楚的是这么一件事。那时他寄住在姑妈家里(姑妈和父亲同母异父)。他很调皮,在一个上学的早晨不知对堂姐姐做了件什么事,结果被姑夫看见。姑夫平时对他还是不错,没有另眼相看的。但是那次不知为何非常生气,从小巷这头一直追了好几十米,抓住了阿冰,扇了他一个耳光。阿冰在上课的时候,看到了爷爷出现在教室窗外。到下课时,爷爷过来看他的脸,脸上的耳光指印还在。爷爷是听巷子里的人说阿冰被扇了耳光才赶到了学校。爷爷心疼地摸着阿冰的脸。阿冰还清楚记得爷爷低声骂了一句:这狗生的!那声音是那么痛心愤怒,可又是那么无奈。
        “外公过去住的屋子是在桂井巷18号吧?我们还保留着他写给我们的信呢。”表姐拜过了祖父,开始烧纸钱。付丽春问阿冰。
        “是啊,是桂井巷,门牌号我记不得了。”阿冰说。
        “那是一座什么样的房子?外公住的房子一定是座大房子吧?”
        “不,恰恰相反,那是一座很小的房子。祖父那时只住了其中的四分之一不到。”阿冰说。
        “怎么会呢?外公那么有钱,怎么住这么小的房子?”付丽春说。阿冰突然感觉到,表姐的话里有点对他不信任的意味。表姐好像对他老说她们的外公那么穷酸感到反感。他感到有点不适,所以他决定不再多说爷爷暮年困顿的事情。他向表姐们简单地描述了一下爷爷住的房子。
        “那是一座没有天井的房子,有两层楼。右边的一半住着一个青田人华侨婆。祖父和我祖母住在左边的楼上,楼下住的是我的大伯父一家。这位伯父和我父亲同母异父,是我祖母和前夫生的。”
        “是这样的啊?那现在这个房子还在吗?谁住在那里?”
        “我很久没有去过那一带,如果没有被政府拆迁,房子应该还在吧。祖父死了后,我祖母住在那里。祖母死了后,房子就由我大伯父一家住了。”阿冰说。他把房子的归属问题只说了一半。事实上祖父死了之后没有留下任何遗产,还给父亲和大伯之间留下了一个麻烦。 
        阿冰一家在祖父生前的时候和大伯家的关系是很好的。大伯父是个做皮鞋的工人,瘸了一只脚,有六个子女,家境很不好。祖父死了不久,阿冰就听说父亲和大伯为祖父的房子事情有了矛盾。本来说好祖父祖母死后楼上的房子是给阿冰父亲的,但祖父一死大伯提出来说房子应该全部给他,理由是这个房子本来就是他的生父的,阿冰的祖父是后来住进来的。阿冰爸爸并不否认这房子是阿冰祖母前夫留下,但是指出阿冰祖父原来有一座房子,因为大伯年轻时要开做皮鞋的工坊,阿冰祖父把自己那座房子卖掉,把那钱给大伯做资本,但最后大伯生意失败把所有钱亏了进去。所以那个时候大伯和阿冰祖父说好,楼上的那层房子就给阿冰祖父了,阿冰祖父死后就给阿冰父亲。但阿冰祖父死后,大伯翻脸不认账,结果爸爸和大伯闹得很不愉快,最后两家都不来往,而那房子也全让大伯一家住了。阿冰想到祖父为大伯父卖掉房子的事情时心里突然一惊,他直觉上感到祖父卖掉的房子似乎会和表姐外婆房子有点关系。当然,阿冰不会再在表姐们面前讲这些损害祖父形象的事情。        
        下午,吃过饭之后。表姐提出不好意思再麻烦阿冰了,说下午要自由活动。她们想去找找外婆的线索,她们有一个电话号码,能找到一个她们外婆的亲戚。阿冰本来还想送她们去找那个亲戚,但是她们好像不想让他参与这件事,所以阿冰知趣地不再坚持了。他回到了父亲的身边。 
        表姐消失了一天,第二天晚上回来了。她们没有说很多她们察访的情况,但是说了一件事,说她们外婆死了之后,外婆住的那座房子是让外公给卖掉了。这件事和阿冰所想到祖父卖掉房子筹钱让大伯父做生意的事对得起头的,这让阿冰心里无端产生了对表姐的负疚感。表姐也说去过桂井巷,那一带的房子都拆掉了,她们看到的只是一座座巨大的商品楼。表姐们在离开温州之前明显带着挫折感,因为她们想象中的外公是个拥有过一条大轮船和挑花局的富人,她们想来寻找外公的荣光,但是找到的真相却是外公在温州是个潦倒的小老头。阿冰在她们离开温州回上海之前带她们到海产干货市场去买些土产回去。表姐们认得很多温州海货土产,说外公以前经常带这些东西到上海家里来。阿冰把表姐熟悉的海货每样都买了一大包,其中有虾干、鳗鱼鲞、墨鱼干、酱油肉、紫菜。他想着当年爷爷就是带着这些大包小包的东西坐船到上海的,他还想着爷爷在十六铺码头上受到家眷迎接的场面。他非常想给表姐再买几篓杨梅带回去,可惜冬天里是根本没有杨梅的。
                                                                            
        七
        
        表姐们来了,看过了舅舅,给外公扫过墓,调查了外婆的去向,就回上海去了。几天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时间的水面上好像打过一个水漂,荡起了一圈涟漪,然后很快又平静地回到了原来的样子。这让阿冰想到,一切都会消失,一切事情的结局最后都是无影无踪。表姐说的那些事情现在听起来很遥远,但眼前发生的事情再过若干年,听起来也会像表姐现在说的事情一样感觉遥远了。爷爷已经消失了,爷爷在上海的家室和洋房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两个对故乡充满一点好奇心的外孙女,赶在她们的舅舅消失之前来看望了一下他。阿冰现在能感觉到父亲作为一种存在已经处于消失的边缘。他非常害怕,母亲早已消失,如果父亲也消失了,他对家乡的概念就会有一个深刻的改变。到了那个时候,他应该还会来温州,但不会有回家的感觉了。
        表姐一走,父亲振作起来的精神又垮了下去。他走路越来越困难,而且感到头越来越晕,非常的难受。妹妹通过熟人找到了原来给父亲安放脑血管支架的那个医生,安排父亲住进了医院。从住进了医院的第二天开始,阿冰发现父亲的脸部的一侧出现歪曲,说话的口齿也不清了,开始出现脑中风征兆。几天之后,父亲接受了脑部血管造影术检查。这个检查术让病人很受折磨,要在大腿上切一个口子,把一根光纤通过大腿静脉一直到达脑部血管。同时会在身体内注射进很多会反射的药水。检查之后,病人大腿上的伤口要压上沙袋,二十四小时不能挪动。父亲七年前让同一个医生做过这个检查,之后在左右两侧脑血管里埋植了血管扩张支架。医生说这次的检查如果发现哪个部位血管有狭窄的现象,可以考虑再次放入支架,这样有可能缓解病情。
        但医生在脑血管造影成像报告出来之后,告诉阿冰,说病人的脑颅内的血管系统出现了许多局部小梗塞,有可能会引起大面积塌陷堵塞,其结果要么是死亡,要么是植物人,现在病情正朝这个方向发展,是不可逆转的。 阿冰说那是不是还可以放入支架支撑住血管呢?医生说还得先观察一下,因为病人现在是大面积的血管梗塞,这些血管有上百条,纵横交错,已经无法下手在哪里放支架了。医生把父亲脑血管的三维成像片用投影仪放给他看,指出哪些部分是血管,哪些部分是神经,哪些是狭窄部分,哪些是血栓。阿冰无法理解这些图像,他只是觉得父亲的脑部结构里面有很多山崖沟壑,现在已经开始往下掉碎石和泥渣,在这些碎石泥渣落下之后,可能还有巨石坠落,那样的话父亲的思维世界就会全部塌陷了。
        父亲做过了造影检查,身上的药剂发生付作用,而且大腿上压着止血沙袋不能动,痛苦异常。父亲一定知道自己的身体正在处于一种根本的变化之中,情绪十分低落。住院之后,妹妹马上通过医院的保姆介绍中心请了一个叫阿莲的保姆来照顾父亲。这个叫阿莲保姆的年纪大概有四十岁了,是浙江和江西交界处的衢州人,在这个医院据说已经干了五年多,会说一些本地话。阿冰兄妹把夜间的护理交给了保姆,白天则会轮流过来陪护父亲。在阿冰扶持下,父亲开头几天还能起来下地拄着拐杖在走廊走几个来回,但到后来的几天他走几步就支撑不下去,要回到床上躺下来。阿冰觉得父亲虽然不能走路,但也不能老躺在床上,于是就让父亲坐上轮椅,自己推着他在走廊里走几个来回,算是父亲在散步。也有几次,阿冰推着父亲轮椅到医院的花园里走几圈,只是花园人太多,路面又很颠簸,父亲并不喜欢去那里。有一个上午,天气特别好,阳光温暖又不刮风。阿冰就推着父亲的轮椅走出了医院,到不远处的海坦山上让父亲散散心。海坦山坐落在瓯江的边上,山不高,现在修了一个可以上山的电梯。阿冰推着父亲的轮椅坐电梯到了山顶,在一个开阔处停下来,让父亲晒晒太阳。从这个地方望去,瓯江缓缓流淌着,一直流到远处入海的地方 。阿冰发现父亲的神情很专注地看着远处的江,慢慢地,父亲的眼睛里蒙上了泪花。阿冰有点着慌,知道这地方招父亲伤感了。父亲心里在想着什么呢?也许他在想自己以后再也见不到温州这个城市了?也许是东流而去的瓯江让他想起了自己的一生?他在解放前就是沿着这条江坐船到上海当学徒的,他是坐什么船去的?一定是坐爷爷做事的船去的。但是那条船到底是爷爷自己的还是他只是在上面谋生?爷爷真的在解放后还开着船去上海看家眷吗?阿冰从父亲那凝望着瓯江远方的眼神里感觉到,父亲是知道一切的,爷爷那条魔幻船一定还在父亲的心里面。
        父亲做好脑血管造影术一周后,阿冰接到了市房管局办证中心的电话,说房产证已经办理完毕,可以发放了。要求所有当事人到房管局当面领取。阿冰解释说父亲住院,无法到他们那边去亲自领取,问他们是否可以由子女代领?那边回答说这个证书必须交到本人手里的,不可代领,但是他们刚刚开始了一项便民服务,可以派专人把证件送到当事人手里,全部是免费的。阿冰说那最好了。他们说第二天下午三点钟会送证件到医院里来,叫阿冰和其他当事人到时等候。第二天下午,阿冰和妹妹妹夫一起等在父亲的病房里。凑巧父亲的女友这天也来看望父。周女士现在不经常来,大概是每个礼拜来看父亲一次。三点钟的时候,阿冰看到一个漂亮的姑娘和小伙穿着房管局的制服走进了病房,同时有几个电视台的记者扛着摄像机也走了进来。电视台要给房管局的便民服务新风尚拍一个宣传片,说今晚就要播出。一个化妆人员迅速地给阿冰的父亲脸上刷了些粉,以免反光太大。一个记者拿着麦克风对摄像机说了几句话,然后房管局的人员将一本本红色的房产证书依次交给了当事人,然后由阿冰的父亲带头签字按手印。好些个护士和病人都来围观。围在外边的人看不清里面在干什么,还以为出了医闹事件。而这个时候,父亲的女友作为局外人在一边看着。她的眼睛一直看着房产证,还拿过去父亲的那一本翻了翻。阿冰觉得她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奇怪的冷笑。
        阿冰觉得房产证来的正是时候。公证处上次说过,只有领取到房产证之后,父亲这部分的房产才可以立遗嘱让子女继承,而且立遗嘱人必须有清晰的思维和语言能力。父亲目前的思维已经开始混乱,也许过不了多久,他的思维就会陷入一片混乱和黑暗,或者回到婴儿一样的低智力,所以要想立遗嘱的话必须抓紧时间。阿冰一直担心,虽然父亲和母亲在十年之前共同立有一份房产遗嘱,但因为没有经过公证,父亲如果后来有不同想法是可以推翻之前遗嘱的。阿冰不知道父亲在这么多年和周女士的相处中,会不会给她写了什么东西。如果父亲给她写了什么东西,那么父亲死后就可能会有一场官司了。阿冰感到这不只是财产的问题,而是关系到家庭的荣誉问题。要是父亲身后阿冰要和父亲女友为遗产打官司,那就太糟糕了,对母亲娘家那边的亲戚尤其是对舅舅一家无法交代。所以,阿冰觉得必须让父亲去一次公证处,把遗产公证做下来。
        当他和妹妹商量这件事情的时候,妹妹觉得有点为难,说把一个住院的病人弄来做公证人家会不会说我们太过份了?阿冰说,为了以后不出麻烦,为了母亲,也为了父亲自己,我们必须这么做。阿妹最后同意了。做出决定之后,阿冰马上开始了行动。首先遇到的问题是公证处在一条老街的二楼,没有电梯。父亲坐轮椅怎么上的去?阿冰到实地察看了一次,唯一的办法就是多来几个人把父亲连着轮椅抬上去。做公证还需要两个证明人,妹妹说还是叫舅舅和他的儿子阿强来吧。上回舅舅来看望阿冰父亲和周女士相遇,阿冰一直担心舅舅已有所觉察,会责怪自己和妹妹瞒着他。那一天之后,舅舅没有再来看望阿宾父亲。虽然舅舅后来没有再问过这件事,但阿宾觉得舅舅心里一定明白的。不过,当阿冰打电话给舅舅说要请他和阿强做父亲遗嘱证明人的时候,舅舅很赞成,说这样最好。这些事情搞好之后,阿冰提前一天去了公证处,见了那个办理遗产公证的石科长,把材料交上。石科长让阿冰带着父亲明天下午二点过来。
        去公证处的这天,阿冰让妹妹跟护士长为父亲请了个假,说要回家为他洗澡,因为这里的卫生间保暖条件不好,怕冻到病人。护士长将信将疑同意了,但交代说病人晚上一定要回来。请好了假,阿冰和妹妹为父亲换上了衣服。因为公证处的人说过立遗嘱人要有清晰、完全的思维判断能力和意志,所以阿冰尽量要让父亲显得精神一些,给他刮了胡子,换上了新的夹克衫,深色的长裤,穿上皮鞋,头上带了一个棒球帽。护士长看到父亲离开时,狐疑地问了一句:回家洗澡何必搞得像去做客一样?这话让阿冰有点心惊肉跳,赶紧推着轮椅离开病区。下了电梯,妹夫的车子已经在楼下等候。阿冰先让父亲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然后再把脚搬起来推进去,准确点说是把他塞进了车内,再扣上了安全带。阿冰和妹妹及保姆坐在后排,轮椅折叠起来放到了行李箱。车子赶紧开往公证处。到了那边之后,靠着马路把轮椅打开,把父亲扶下来坐到上面。这个时候,舅舅和阿强还没来。阿冰给阿强打电话,他说还在坦前那边,一忽就到。看看约好的两点钟快要到了,阿冰好不心焦,因为昨天他预约的那个石科长态度不大好,怕迟到了会不接待。两点钟很快到了,舅舅阿强还没到。阿冰觉得不能等了,于是就推着轮椅进了公证处的门,到了那个长长的楼梯前。他决定马上抬着父亲的轮椅上楼。他们有四个人,他和妹妹、妹夫,还有保姆。阿冰本来觉得四个人抬父亲的轮椅应该没问题,然而当他们抬起父亲向上走时才觉得父亲的份量还是很重。此时舅舅到达了,阿强还在停车。舅舅帮了一把,一起把轮椅抬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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