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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场券

发布: 2014-4-03 19:43 | 作者: 修白



        古代的女人小脚,坐轿子。在巴黎的中国舞会上,我冒充别人的新娘,坐过轿子,内心的感受,仿佛回到远古时代,现代,穿越其间,怦然心动。 
        坐越野车,绕着西湖转圈。这些,也许,都没有趴在一个性感男人的背上更富有想象的空间。一个坚硬的男人,肩背一个柔软的女人,那个时候还没有汽车,没有飞机,只有骆驼,老北京胡同里,林海音家门口的骆驼走在你的前面,走在西湖边上,骆驼是第一次来这里,看到这样大的水面,有些惊讶。第一次看到大骆驼,身边的小妹妹,她走不动了,趴在你背上,你一路追赶着骆驼,攥紧了手心里母亲吩咐的买盐的八分钱,去湖边那家宁波汤团店,买了两碗酒酿。
        你可以想象,背上的女人是邻居家的小姐姐,她带着你,去柳浪闻莺的树林偷桃,看门老头追出来,脚崴了,你背着她逃跑,水边的柳枝从耳畔飞过,风,吹过来,柳浪一波一波推出去,天色已近黄昏,夜莺在亭子里歌唱,你背着姐姐,去亭子里歇脚,偷听夜莺的鸣叫。
        难怪到了柳浪闻莺,我会怦然心动,原来小时候,你带我去过,去看独怜幽草涧边生,够色情,你的前世,是水边的那位骚客?
        人在那种情境下的感动,多半是因为某段记忆被唤起,唤起的记忆与欲望无关,一个在欲海中游历太久的人,这样的人会被无欲的美打动。
        我点头,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她笑起来。一声沉闷的响声,忽然传来,我们同时竖起了耳朵,是从空中坠落到地面的声音。走廊里,传来护士长尖利的叫声,那些失眠的人,纷纷起床,脚步声密集起来,我跑出去,小语也跟着我出去,窗口围拢了一些人,还有一些人,冲到楼下,我们跟着人流,盲目地冲到楼下,在云南黄馨的枝条上,覆盖了一个男人的身体。
        小语“啊”的一声,尖叫起来,凄厉,瘫软,滑到我的脚边。我蹲下,抱住她,往医院急诊室跑。急诊室的陆医生已经跟我混熟了,他过来,摸她的鼻息,听心跳,检查有没有外伤。面朝下,趴在云南黄馨上的男人被担架抬进来,医生围过去抢救,可是,他已经没有了呼吸。
        小语一天没有吃饭,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她在惩罚自己,绝食。却对我说,辟谷。我学她的神情,呸,少来,为了那个男人,你和他什么关系?
        她说,我看到了他。我说,他在哪里?在天上,玻璃桌子边上,那个不停晃动的模糊人影,他去了那里,在找座位,要喝茶,你过来,到我这里看。
        我过去,并排躺下,像她一样睁大眼睛,可是,什么也看不见。他是你什么人?
        一个陌生的男人。
        具体说,不要一句话打发我。
        你走吧。她推我起来。我什么也不想说,等我想说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可是,如果你不说,我会持续性失眠,失眠,让我崩溃,下一个躺在云南黄馨上的男人就会是我,求你,告诉我。
        真是折磨人。她懒洋洋地说,他是我们隔壁病房的一个病人,医院给他开了出院证明,他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出院,可是,家里人却迟迟不来,他没有钱结账,不知道下一站要去哪里,郁闷。我昨晚回来迟了,就是在楼道的椅子上劝说他想开一些,也许,他的家人,一时间凑不了结账的那么多钱,抑或路上耽误了,生活,有时候会超出我们的想象。
        但是,我没有说服他,我是笨瓜,是大笨瓜。如果,我们和他一起聊天,也许,他就不会跳下去了,夜晚的天空,是那么迷人,他经不住诱惑,要去那里喝茶。如果挨到天亮,他就躲开了诱惑。
        这是你的美好想象,也许,永远都不会等到家人。人生,淡漠,残缺,满是缺陷,需要弥补,趁我们在地面的时光,彼此欣赏,彼此认可就好。至于“珍惜”,要看情况,别让“珍惜”成为负担。
        “珍惜”更多的在人的内心,为他人不察。小语说。
        中午,去陆医生那里大聊,他是我的老乡,从西安带了正宗的羊肉泡馍给我,我打了开水,拿去给小语,逗她吃泡馍。她躺在床上,没有力气起来,我抱她,她说,走开,800米。
        晕。只好一小勺,一小勺喂她。像一对情人。不是,她说,不是你的情人。说说那些追求过你的男人,你爱慕过的男人。没有,你说。她要我说,我不知道说什么,我开始结巴,我觉得,你是一个不简单的女人。
        相反,简单。女人的简单这样解释,她能把握住对方不会伤害她,不会疯狂,不会无事生非,把事情弄大。我喜欢那些和戴安娜上过床,到她死,都没有出卖过她的男人一样的男人。出卖她可以写书,发财,满足虚荣心。相反的人,是有尊严,有人格的人。
        赞同,我点头。心里却想,如果我真的和戴安娜上过床,闹不准,也许我的书,会是发行量最大的一本畅销书,这样的诱惑,可能摆脱不了。有的女人不像小语,事先申明观点,就失去上床的乐趣了,很多女人,喜欢那点虚情假意。
        小语反驳,有一点真情也不妨,法国人嫖娼还送一束玫瑰。真的,不会说,说的,多做戏。在中国,正常生活中的一对男女,如果要上床,还是有很多心理障碍要克服的。男人不喜欢床上的女人有太高智商,所以,女人一定要傻头傻脑,才可爱。
        那也不一定,对于男人来说,女人有两种,一种是心智上的吸引,一种是肉体上的吸引,关键是,傻女人没有味道。
        昨晚想了一个特别有趣的问题,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愿闻其详。关键是,有了答案,对你的生活有意义吗?
        没有意义,打发无聊人生,找寻物理上的支持。
        你的方向可能有误,这样的问题,应该远离“科学”的解释。
        你说的是精神上的,现在的科学试验不能验证,并不代表不存在,爱因斯坦已经做了四维的阐述,他先知先觉于人类。
        最近,科学家发现了比光速更快的微中子,这一发现,会推翻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假若人类能以接近光速的速度移动,就有可能打破时间限制,通往未来,或许,可以利用微中子传送“比光速更快”的讯息给“过去的自己”,籍此,与过去沟通,那样,我就和那个比我大二十多岁的女人上床,绝不错过。 
        小语不屑,她说,历史上看似推翻相对论的实验结果,最后,却总是被相对论证明,彼此吻合一致,跟爱因斯坦作对,从来就没有正确过。微中子几乎没有质量,如何让二十四岁的你发现这个讯息?
        OPERA实验,目前只能说是“挑战”,还不能说是推翻。回到主题,告诉你答案。
        答案是什么?我想知道。明天,我就要出院了,不想再到这里。床上的书籍,电源线已经装箱。打算要她的手机号码,电子邮箱,还要和她联系,去西湖,完成那场仪式。
        她说,上床好吗?我以为耳朵出现幻觉。这是她说的话吗?有些发晕,遵旨。上床躺下。听到女人说上床,我立刻兴奋。要脱衣服吗?不用,只把裤子脱了。她俯身我耳边,悄声说,一点,性虐待。
        我懂。回应她。
        你怎么什么都懂啊?她笑起来。
        我是博学之士。
        她的手,伸进被子,像入殓师那样,退我的短裤。身体,反应很快,在她的手伸进来的瞬间,膨胀鼔翘起来,内裤的松紧带被挡住,她轻柔地把它按下,拿开。一个想象力丰富的女人的性游戏开始了,热血往头上奔涌。
        她笑,迷人的笑,我是笨瓜,大笨瓜,我喜欢在性上,能引领我的男人。说完,四根绳子轻柔地把我固定在床上。男人高潮的时候也会叫,张开嘴巴,一只青桃,轻柔地被塞进去。她转身去钱包里,取出那把熟悉的瑞士军刀,她的手和刀子再次伸进被子,像入殓师一样。
        闭上眼睛,你被光线蒙蔽的第六感官会出现,一会儿,你会看见玻璃桌子边上喝茶的父亲。
        突然,一阵尖利的刺痛袭来,天哪!我大叫,却发不出声,她用围巾蒙住了我的眼睛,围巾上的香水味儿,是那么熟悉,那个夏天,那个晚上,扑面而来,什么也看不见,我挣扎。床被振动,病房里,那些昏昏欲睡的神经病,他们根本就不会注意到我的挣扎,护士长呢,她怎么不来查房,她去了哪个男人的床上鬼混。
        告诉你答案。我听到她说,那个贪污犯贪污的公款,是为了给了一个二十四岁的男人挥霍,他是父亲的关门弟子。那时,我在巴黎政治大学读书。
        床上一片潮湿,不是尿,是血。潮湿,使我想到死亡,恐惧袭来,我想拼命挣开捆绑,那些麻布绳子,此刻,是如此牢固。床,再次撼动起来。
        血涌出来的时候,像桃金娘。忍一会儿,等它变成的时候,你就相信爱情了。精神的牢笼比身体的牢笼更折磨人。那个二十四岁的男人,把她的人生搞得一团糟,也搞得我······
        有些迷糊,玻璃茶馆,父亲灰色的影子,在凳子上移动。他旁边的那个男人,穿了我的3号球衣,看不清楚相貌。闭着眼睛,那些透过围巾和眼皮的灯光,在视网膜上残留下模糊的光点和闪烁的黑斑,迷糊不安的喘息中,一种异样的感觉浮现出来。它与记忆、梦境或是夜游有关,它引领自己回到那个特定的场景中。被捆绑在床上的这一天不是他早晨醒来看到的这一天。他躺在另一个时间中,在那个时间里,他入眠在祖母的雕花绣床上。一些个混沌的夜晚,记忆的碎片纷至沓来,将他遗忘掉的感受不加润色地重新浮现。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他被挤成碎片的怀念和兴奋裹挟。那个时候的他安然地接受它的到来,不曾意识到一切都会离开。它却按照自己的时序离开了,在他已经遗忘自己曾有过这种感受的时候又毫无征兆地复现,没有演变也没有消失,像在等待着他的放逐一般。意识到它的神奇,他一动也不敢动,伴随着失而复得的记忆,他想抓住它,不知道它后面潜藏着什么。他笨拙地尝试着曾经熟悉的动作,牵引着这种感觉覆盖向自己。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却感受到黑暗越来越强大的压力。他感到自己在身体里面慢慢缩小,周围的一切,此时显得巨大而奇特,甚至包括自己的身体。
        他的手臂在被子上的温暖触感变得缓慢而迟钝。思维那么清晰,身体的感受却那么遥远。这不是睡眠,这是什么?他感觉到它的后面是比死亡还要美妙的世界,那是脱离了物质的世界,那才是真正的世界。(14812字)原刊发于2013.11期上半月《西部》
        
        2012.2.17.初稿12399字
        2012.2.27复稿13715字
        2012.11.19.终稿14908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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