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 | 下一篇

魔方中的诗质一一须文蔚诗集<魔术方块>赏析

发布: 2014-1-02 19:12 | 作者: 向明



        这是一个「但肯寻诗便有诗」的年代,但看我们今天出现的诗五花八门,幽深织广,各种招数尽出,便知清代袁子才<遣兴>诗的这头一句,可说预示得非常有远见。己故台湾诗坛前辈覃子豪老师也说过,诗是一种未知,正等待我们去发现,也是同样道理。
        须文蔚的这本诗集以《魔术方块》作为书名,看似一极为通俗的消费性的符征,实际上充满着极为严肃却又难解的吊诡,形成一个颇为复杂的隐喻,十足显示这位国内罕见的搞数字文化科技的诗人,对这个纷扰的世界有着与众不同的看法与见解。「魔术方块」乃一对等性的三度空间立体结构,其中又由六色六面各据一方,每面又分为中央块六个、角块八个,和边块十二个,排列组合成一种艰深的各据一方的掌上益智型积木游戏,由于当其被扭转乱套失去应有定型排列时,破解还原非常不易且费时,遂亦不失为一加强脑力激荡、脑筋加速急转弯的锻练工具。文蔚在这首诗的一开始即点出:
        
        我们以不同色彩伏贴在
        不停翻转的立方体上
        ………
        我们总在颠倒的空间中张望
        
        诚哉斯言,我们可以以此显微的角度,去追溯这整本〈魔术方块〉中所呈现的诗的肌理,省视他在不断颠倒排序的立方体空间中张望到了些什么?又创造了什么?似乎这是我们读此诗集的人所感兴趣的事。
        《魔术方块》诗集概分为五辑,各辑均以同性质诗的归类。却也不然、作者诗的触角就像刺猬样的多端伸出,因此即属同性质诗的汇集,也都可感受到每首诗所予人不同的诧异与惊奇,表示出作者对每首诗的经营都有每首诗的立意,无论从诗思的确定、意象的安排、语言的表现都绝不重复、力求创意,表现出这是一本令人目迷五色,不断有新事物突出的诗集。这里面有〈长着猫尾巴的鹦鹉〉的异常、也有〈一百只犀牛负伤逃出廸化街〉的触电新奇。当然更有怀旧的但也令年幼一辈闻所未闻的诗,如〈陪父亲看失空斩〉及〈带你去找我遗落了的乳牙〉。它告诉我们诗是一种意外,一种发现,一种让己遗忘的记忆,重新发掘出来,温暖我们麻痹了的心灵。我们的思考力会老化、灵感会枯竭,但诗永远年轻。但肯寻诗便有诗,诗会透过文字语言的巧思从不同时空出现。
        台湾诗人成长的方式很特殊,可以说都是野生植物般自生自灭。像我等老生代写诗的,内战把我们从大陆内地赶到了台湾,孑然一身,学识低能得有如白痴。我们无一技之长,最后选择去学习写作,完全是出乎生存的需要,和年幼时读过一些启蒙的古典诗词所致,这样的条件去求诗,有如根本不识水性的人,去泅游大海,不马上灭顶,己是万幸。然而我们一写便是一生,而且仍乐此不疲,继续在写下去。
        而紧跟在我们后面、二次大战后出生,现在己是中生代的诗人则与我们大异其趣。他们在无风无浪,经济繁荣,政治稳定的太平局面下成长茁壮,个个都求得高学位和专业知识,他们投入这块前人开拓出来的诗垦地,吸取了当年诗坛前辈在两次新诗论战的经验教训,从而厘定诗的追求方向,不再盲目追求陌生的、源自西方的现代主义或超现实主义,更未跟随一九八0年代以来的后现代风潮,不再依附任何派别组织,创出自己独有的一片天空,这是当今台湾新生代诗人的特有风景。
        须文蔚出生较晚(1966-),属台湾中生代后期的诗人。当前期的中生代诗人一个个冒出头来,令人刮目相看,突出各自不同的诗风时,须文蔚尚蛰伏在诗刊和学院之间发表少数作品,同时主持台湾最早成立唯一获得政府支助的「诗路」网站,他藉此蓄积能量。这个时候他对加拿大诗人兼乡村歌手Leonard Cohen(Beat Generation的后继者)的几句名言最为欣赏,Cohen说:「诗只是生活的证据,若能尽情的燃烧生命、诗不过是层灰。」这个时期他写了许多让记忆还魂的好诗如〈橄仔树〉(噶玛兰人视为的「圣树」),〈陪父亲看失空斩〉(一首道尽父子两代深情和相惜的诗)、和〈在子虚山前哭泣〉十六首短诗集成的组诗,这组诗里交杂着十六种不同的状况,有时令人惊心,有时令人自责不智,其中有一首小诗题名〈来到河边吧〉,只有四行:
        
        其实水是柔顺服从的仆人
        服侍着你种一棵树,在此之前
        能请你离开电视机里无聊的心理测验
        到河面收视自己的眼波
        
        似此巧黠的提点,是要让人在作某种认知之前,先要认清自己,有常言所谓「去撒泡尿照照」的味道,这是一个隐喻泛滥的时代,这首诗的技巧不同于一般。
        待到民国百年前后期间,须文蔚在学院和文化艺术各方面己取得一定的地位,新闻研究所博士的获得,高升系主任、被罗致担任公视董事等等事业的顺境,同时也垫高了他诗的视野。他认为:「随着『全球化』的论述扑天盖地而来,现代诗人面对更加现代化的社会与文化环境,也面临跨国经济商业浪潮的冲击,诗人置身于无可遁逃的文化际遇中,书写时更需掌握血液里的古典传统语境,找到当代的抒情声音。」这种有别于一般诗人专注于一己之思,罔顾窗外己无异于万花筒变化多端的全新面世观点,显出这就是须文蔚作为一个学者诗人的高明处,与众不同处,尤其他提醒大家:「要掌握血液中的古典传统语境,找到当代的抒情声音」,更是发人深省,也确实刺痛到了时弊。
        然而文蔚不但是一个跟得上时代的诗人,更是一个超越时代的科技诗人,在面对众多自外于信息产品的使用,仍然滞留在手工业时代作撰稿传输的遗老作家时,他早己在默默涉足「数字科技文化」的领域,曾兼任东华大学数字文化中心主任,现则正协助台北市成立数字台北文学馆,俨然己是国内从事数字科技文化的权威。按所谓「数字」实乃电子计算器发明后所唯一认识的「0」与「1」两个数字,即计算机所用来运算的「二进制」制的数学元素,而非歴来使用的十进制制繁复的加减乘除,「二进制」英文称作「Binary Digit」。自「集体电路」发明及广泛运用后,世界己进入一「微电子科技」全然统治时代,一切数字化己成一不可逆转的趋势。「集体电路」可说全为「数字化」的快速处理而设计,如果没有指甲大小的电路芯片,就会没有现在全能的「数字相机」和「智能型手机」。须文蔚在数字文化这个领域探索,知道各种信息知识己进入一个大汇流的时代、文学和图像、多向文本己开始整合,也进入一界线模糊的空间。诗文学一向勇于冒险,也惯于向未知挑战,因此他在苏绍连,向阳,白灵等中生代前辈诗人之前,己从数字文学出发,作超文本诗创作的实验。这本《魔术方块》诗集第四辑中即有这种「触电新诗」数首。这种利用数字技巧将诗与图像结合,使诗成多义性,多样性的呈现,是一种开拓诗领域向各种可能发展的最新途径,须文蔚在使诗的走向不致停滞,也功不可没。
        须文蔚并非像我等老生代一个个别无所长,只会写几句诗的专职诗人,更不是如前行中生代诗人样多己进入学院教学或作研究,几乎多己无多少诗创作交出。须文蔚虽仍栖身学府,但他博学多能,兴趣广泛,接触面广及东华大学所在的花莲小区和两岸大学校际间的交往。在這麽繁忙時间支配中還有這么多詩創作結集?而且所有的作品中,都沒忘記他是一個道地的台灣詩人,詩中充滿在地的文化原素,值得由衷的佩服,看到他這本涵蓋面廣,関怌向度深的詩集,覺得我們的詩的榮景充滿無窮的希望。
        
        ——<轉載自《全國新書資訊月刋》2013年十月號>
        

发表评论

seccode



View My Sta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