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春》
儿时捅马蜂窝，你骂我顽劣
我低着头，姐姐。家乡的艾草熟了
稻田的淤泥宽厚，很结实
爷爷沏新茶，燕子飞几个小圈儿。
新妇烧一尾青鱼。喜气洋洋的起端正
你的眼珠骨碌碌，瞅热闹
撸袖子，吭哧吭哧
我笑你，姐姐，笑你的笨样子。隆冬
北方大雪封山，呵气成冰。我冻得直跺脚
见鬼了。有了团团热气，领我
婆婆忙着蒸糕——你踮脚跟
姐姐别走
你与婆婆说个要紧话
《霜天晓角》
恶心提纯为爱慕。直露的，看不上矜贵
不与天使摊牌。伶人之舞，含有愤恨的唾液——与谁去说？
时代之贱到最贱，森林狼与草原羊的故事，不足为凭
我倒是对前清的菜市口感兴趣，手起刀落
被砍头的造反者还活着
不缺乏掌声。旱地打井，狠命戳进去
一条生死路。大力斗阵，小心看剑
读女儿妆，荡到你的安乐窝
扶正年久失修的纶巾
花开花落花落谁家
染指你的鹤顶红，契阔吧
《玉楼春》
闲书薄，昨儿一场醉
不识生平何年。月如练，小情关的降魔散
说与官人，夜影比得了天真
蜂儿来来来，高抬双足，褪雪袜
弓形，趾艳。气阑珊
由着舌尖吞并
骨软
乳玲珑，叮叮
探
暖意
玉门陈
粉团喜乐
你嘟囔一声官人急一声
生津
肥
腴香——莫放过好时辰
暴眼，入将去：官人，怎个怎个这大的
——怎个不是大的？
你错意角先生？！天杀的，吃俺一下真个
官人啊，饶了你的好冤家
怎地？——再威风些么
有了，落死的仙人
初更。残云懒慢
官人此去，远春寒，待写泥金小简
《离鸾》
昨夜写小说写累了
写了这个诗。王八看绿豆，要发生一点儿爱情
静下来，葬花不分晨昏。开门见山是死
闭门谢客是另一个死。我是不信的
笃信的，背着手自揭老底。你的至暖
我不理亏，假如我有漫山遍野的好兄弟
祝愿毁灭成为一种可能。人命，让我心碎了
我家的巷口摆一道闪电——是不是所有的亲吻都过时了？
地球仪上怎么大宴四面八方？
你在山西放羊
谁理你，我在好望角在你找不到的地方
《元和令》
少年时，身体内驻扎着肿块
瘀结，停靠热血与石头。我放心不下
连通黑暗的隧道，追加试验期的助推器。以暴力亲近爱情
歌声被一次性粉碎，坚固于离心。少年是烈马，不设置驿站
中年了，缓慢的释放
身体内的声音缩减为一种，单调、简易
热血拒绝冷却，但不喷射。石头甘愿成长为石头人
学习哑巴的语言。我尝试穿越年久的隧道
它已改变身份，扮演通往密室的不归路，掌了灯
助推器获得一堆毁损的零件，我稍加收拾，拢进随身的日记薄
牢记的姓名不再标榜为敌人，我与反目者言欢。厌倦无休止的辩论
把魔鬼的奉还魔鬼。烈马未入马厩，我建设相依为命的小站
秋天了无秋意，时令待我好
你日夜兼程来看望一个说书人，我是说你看我
人间依然万花筒。我说你来，春天就撒欢
说起第一章节的灾祸
《柳如是》
这个国，你殉。北人大概作得太久
看孤山土豆黄河面条，心扯到东边，你说停：停在了西边
站定。夜读青蛙王子，灰姑娘的裙底
崔莺莺乃河北博陵人氏，文字筑宅，西厢有耳
人情动我。我撑了撑说：你试着动动我？
动了就动了，赢取镶金的牌坊。美娇娘让你三分
急急之势，涤尽一生清名。笑偿所愿
女儿家的脾气，我伸出手掌
弯弯腰身，你踏上我的拇指、入掌心、点灯
诗是谁的诗？国是谁的国？我噔噔噔后退几步，守住了你
《回到1938年的纽约扬基体育馆》
被艺术极端分子控制的首都
极有可能顽抗到底。引发的文艺论战包裹着狰狞面目
中央大街的小酒馆，热火朝天，即使是持相反观点的论辩者
也不妨碍他们围在一起喝酒，称兄道弟，或象征性的撞一下彼此的肩头
我在你们之中，包括德国艺术家博伊于斯，我喜欢《我喜欢美国，美国也喜欢我》
我不惊奇艺术家如何与小狼共处，也不是拉尼布利科美术馆
——而是肯尼迪机场外的那辆救护车
战斗是一种古老的友谊。我说的是这件事：
路易斯在1938年与施梅林的拳赛中，124秒内打出50多拳
他战胜了德国人。给艺术一条生路，凶猛的路易斯说：“我从未恨过任何人，
即使在拳台上也不，一个人不会那么容易仇恨。”
艺术的你死我活，你吞没的在这里
我倾吐的是那里：语言闹革命，革命是革自己的命
《对的人》
三尺以上的清风是不对的。窄门是不对的
不对的是隔江而望，漫长的等待。青丝易白发是不对的
等待的不对连累寂寞。寂寞是不对的。无人的房间是不对的
镜子尤其不对。镜中人是不对的。打碎镜面是不对的
任意一个微小的碎片，切割你的面容。流血，切割是不对的
完整的意义在于每一个微小的碎片都是独一无二的表征
——它们构成整体——整体的不对。
绕膝的清风是对的
宽门大院是对的：适合小夫妻追逐
乐观的船夫是对的。相见恨晚是对的。喜洋洋是对的
房间生出你的笑——是对的。细思量，照见你的镜子是对的
发怒时，打碎的镜子也是对的。任意一个微小的碎片
拼接你的面容。拼接是对的：破镜重圆。
完整的意义在于每一个微小的碎片都是有情有义的发光体——
它们构成千万个吻——我独要你的
你是对的。
狗狗回家了
《诗人》
他的庸俗几乎全部写在了脸上
戒不掉的恶趣味。审美的一面以路遇美女为标准
看得很坦然。甚至看两遍，回头再看。苦心寻找的哲学资源
每每在现实中被轻易的揭去画皮。他爱听老年人闲谈
或观棋不语。时常对着眼前的虚无，发出雷同的感叹之声
在更远的前方，忽然丧失了观察家的耐心
星期日，终于可以睡个懒觉
收拾家务，为老婆孩子做一顿午餐。他穿起了围裙
那一刻，似乎披挂的是战袍。切番茄的瞬间，他的脑海映出植物的鲜血
电视传来一则社会新闻的播报片断，他吐出嘴边的脏话
诗歌不解决问题——心灰意冷到极点，反认为是诗歌制造了更多的问题
所以他从不急于标榜自己是一个诗人：他的骄傲过度了
又是如此谦逊。每完成一首诗，仅仅是为了纪念才予以保存
他坐拥一个杂乱的废品仓库，至今怀疑自己写的是不是一首诗
——自己是不是诗人——有没有辜负美丽的汉语？
是否拿得起批判的武器？做没做到诚实？赤身裸体却不害羞？从一而终？
所以他从不耻于承认自己是一个诗人：庆幸的是，他敢于否定曾写出的每一首诗
他对自己说不，说不不不或垃圾。
而他一旦写出第一个字：无比的确定：是的
《秋香只对唐伯虎散发魔力》
古时斩首犯人，拉到热闹处，手起刀落
重犯挂人头示众。头颅似乎是人的灵魂，斩掉它，就太平了
还有一类，卖儿卖女，头上插草，有买主来，看男孩的体魄还强健
女孩有几分姿色，掏出银钱，买了
我的头上插一枝花，神气的。你来买，却不卖你
为什么不卖？因为瘟疫，你带来爱的瘟疫。你的老鼠药是假药，我当糖果吃
拔下那枝花，我出家当和尚，剃发，受戒
方丈说起个法号吧，我说好，反正死活你是找不到我
你以为在五台山，其实我潜入灵隐寺。敲钟的那个小和尚，就是我
你看，我的新袈裟多漂亮，绣着一对鸳鸯
哪料到，干旱的北方发洪水，一路险状，在四川几乎丧命
落难的人，来到你的地界。你家有白米饭，留宿我。我可以干劈材的活计
为了不节外生枝，你辞去十几个妙龄的丫环。秋香只对唐伯虎散发魔力
对于我——秋香大姐，你的胭脂未免涂得多。绿袄过时了吧？
你的红鞋沾染污渍？你的眼睛太小，嘴巴又太大。你每天谈论柴米油盐
难道不作诗吗？你你你，脚趾为何生得这样粗短？
小枕竟被你扯烂，恨一个人如此无法无天
你让我去死，说我的坏话——你还有什么不敢做？
老鼠药若是真的，糖果亦是不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