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正月
所有的事物都忙碌起来
像在为希望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原野寂静，山峦寂静
白天比夜晚
还要寂静。
动物窝在洞里
去年没有舍得吃掉的粮食
有一层温暖的浮尘。
有些危险已经过去了
有的夹住一截尾巴
有的还在等着倒霉蛋
听说了吗，雪下面埋着
鲜嫩的芫荽，胡萝卜
也埋着一把 雪亮的刀子。
几个人坐在泥炉旁
喝茶，闲谝，打盹
偶尔吃杯酒
时间悄悄地从他们的身体穿过去
或是如此悄悄地坠落他们的身体里：
突然间轻响 炉膛的煤低了一点
一个身影掠过房外刺目的反光
2012.12/2013.2
院落
当瓦片上站起丰腴的苔藓
当苔藓的肉终于变得暗红
雨开始不停地，不停地
雨开始不停地浇灌埋在屋檐下的
死鼠和花根。
灵魂们依次出现，穿过雨幕
围着一盏油灯
一群蛾子静静扑扇
内心的翅膀
这已发过芽的春日
这发酵后发酸的阳光水汽
这在冬日更显荒废的干雪
这小小的院落
成了它们不离不弃的世界。
终究。
2012.12，2013.7
任何方向都有神的暗影
云朵，偶尔冒充天空流泪。
向南，碰上菊花摆弄身体里的光线。
鹰蹲在北方一块风化的岩石上，忍着再生的剧痛。
西望，王朝城门紧闭，飞鸟勿渡。
东方从太阳和泥土升起，完成了合围。
任何方位都有神的暗影：不跟从，就屈从。
任何时辰都有禁忌。
生门和死门在你的身体上轮转。
绝望躲在屋子里等着铃响。
2012.12
田野传略
杂草是我的，白雪不是我的。
雪是我的，雪里的红不是我的。
烧熟的黄豆是我的，黄豆茎叶上的霜不是我的。
树是我的，没有收割的庄稼不是我的。
雨是我的，泥泞不是我的。
苹果是我的，树上的虫子不是我的。
星星是我的，星星一样的冰雹不是我的。
不多，但肉是我的，猪不是我的。
麻雀是我的，屋檐不是我的。
糖是我的，盐不是我的。
天空是我的，托举天空的瓦不是我的。
村庄是我的，破败不是我的。
铁轨是我的，疼痛的寂静不是我的。
父母是我的，衰老不是我的。
羞涩是我的，羞耻不是我的。
困窘是我的，困窘的没完没了不是我的。
2012.12，2013.2
雪纠缠着云朵
躲在窗帘后
心灵习惯了
冬天在轮椅里转圈
像被北风堵在
身体里的烟
咳着，喘着，把未来
要变成现实
笑声传来
老鼠等在某个夹层
随时准备加入
书，还没有翻烂
偶尔看看坐在梦境中的影子
雪纠缠着云朵
黑白交替，人一点一点变化
2012.12
钩子
想着可以放下了
反而放了个钩子
在心里
不停地钩
那一包深处的盐
竟然还在
2013.3
酒吧
死了鸟的，拿喇叭的，演讲的，油印的
从死神的喉咙出逃后
聚在时间的酒吧，通宵讨论如下问题：
为什么活
为什么读书
为什么不苟且
为什么迷恋远方
第二次老板娘再也不给机会
这些说谎者
这些好色徒
这些贩夫走卒和
灵魂的出卖者
昨晚第三次经过
七月像朵蓝色的火焰在寒风中摇晃
醉汉勉强扶着自己的内心
像几个影子互相扶着，跌倒了
又挣扎着站起来
人有多少个二十年，多少个四十年啊
要经过多少次分离，疼痛才会
放回人质
2012.11--12
虚构
应该虚构一位老师
不停地用冷水洗头
像一头狂热的狮子
应该虚构我的热爱
持续高烧中我看见
人们身体里的虫子
还可虚构一排牙齿
长在恐惧的嘴巴里
星星流下冰冷的水
背诵着天空的箴言
光芒强势植入现实
随意揉捏生命──
有人说这也是虚构
2013.1，2013.6
